【访谈诗人中国】徐江访谈录:唯有天使能飞翔
【访谈诗人中国】徐江访谈录唯有天使能飞翔
——张后访谈诗人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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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后:徐江你好,能够访谈你,是我的一个宿愿,我终于等到这个契机了,我记得你在你的一篇文章中提到你的《花火集》,是从2002年开始写作的,我想现在眼看着就快十年了,你当初是怎么想到用这个“花火”做书名的?早年好像有过一本类似的名称《花间集》?你不会小时候也喜欢收集花火吧?
徐江:童年时过年,放过一种很便宜的烟花,天津孩子那时管它叫“迪迪芯儿”,是点燃后瞬间耀眼绽放、然后又在很短时间内燃尽的那种。而烟花在当代的汉语里,还有一种叫法,就是——“花火”。选花火为题,是它的爆发性,跟我笔下的这些极短诗所迸发出的力道有些近似。我的许多诗歌的源头,都可以部分上溯自童年或时间。有时我会这样想,我可能是一个在汉语诗歌里态度更鲜明、也更蓝领的普鲁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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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后:能否更深入的谈谈你的《花火集》?以你每年要写100首至200首的速度,现在是否已完成或接近你最初的计划?
徐江:《花火集》的进度和刚开始几年比,这两年的进度有些慢下来。一方面是我不太想让它这么快就告一段落,另一方面则是我对极短诗的贪心又更膨胀了一些——诗歌在最小的语言空间里到底能爆发出怎样的力度,能把言说视域辐射到多远?这是我一直感兴趣的。在写了这么多两行体的诗歌后,我的兴趣开始扩展到三行体和单行体。从这个角度说,现在的《花火集》比我原来的计划要走得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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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后:大概了解你写作情况的一些人都略微知道,你写《花火集》的同时,还在写《杂事诗》,这令我很好奇,你是怎样进行这两种不同风格的表达的?
徐江:我曾经在文章里谈过这个问题。《花火集》探索的是一种语言——“规整下的自由”;而《杂事诗》追求的是一种言说松弛状态下魂魄的凝聚。打个近似的比喻,前者貌似内家拳,实际上却是外家功夫;后者看起来是外家拳,其实却是对言说颇具凶险考量的内家功夫。当然这只是打比方,实际上的情况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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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后:在我访谈沈浩波时,我把你们错当成同届的同学了,因为在我心里就一直固执地认为你们是一拨的,不存在年龄的差异,能否谈谈你们这拨学兄与学兄、学兄与学弟之间一些特别精彩的段子?
徐江:浩波是个悟性奇高、性情开放、且有大公心的诗人。在我的几位师兄弟里,他可能跟我和伊沙在心性的重合地域最多。当成一拨儿也是很自然的事。至于段子,也许这些年见得太多,一时反而想不起哪个更精彩了。但是我可以这么给大家概括一下,许多外在的主观印象,落实到一位具体的诗人身上,有时其实是截然相反的。比如伊沙,人们过于夸大了他的“魔性”,其实在生活中,他是一个处处为朋友着想的人;比如沈浩波,人们过于夸大了他的“心藏大恶”,但他柔情的一面、以及被柔情所困的那一面,只要你认真去读他的文字,是随时可以从中发现的;比如侯马,人们过于陶醉于他的温和、睿智,却忽视了他诗作那些尖锐、犀利,以及对世间的残忍和邪恶进行消解的力量;比如桑克,不少人都会称道他的热心、博学、宽容,却不知道他对自身美学理想的坚守与孤傲;比如宋晓贤,一些人会迷恋他早期作品的现代主义式批判、控诉,另一些又会迷恋他后来对信仰的执著与狂热,他们却不容易觉察到羞怯、敏感、易受环境影响这些因素,在他全部创作基调的流变中所起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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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后:伊沙称他是为“全集”而写作的诗人,我想知道你的目标或曰理想是什么?
徐江:似乎从写作伊始,就不停地遇到朋友们或自己在追问这些问题。但今天我面对这些问题,会有些厌倦。目标不是单靠说就能完成的。理想也不应该永远遥不可及。这两个东西,至少在我目前的作品中已经部分实现了:在一个全民仇恨诗歌的年代,任何一个心性健全的人读了我的诗,都不会再沉迷于灵魂的自轻自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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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后:在许多朋友谈到你的时候,都深深的为你的阅读量且藏书颇丰而叹服不已,其实相对于诗歌来讲,我怎么觉得你在随笔方面写作投入的精力更多呢?也许是因为我在没认识你之前看到你第一本书时,就是你的随笔集《爱钱的请举手》,以及《十作家批判书》中那些的文章有关系吧?这是否也暗暗印证了古代诗人谈到诗的问题时所总结的一句话,“功夫在诗外”呢?
徐江:在搜索引擎的时代,再为自己的阅读面沾沾自喜,绝对是一件可笑的事。“钱钟书式的人物”在今天这个年代,已经不太能构成对一位作家、学者或文化人物的价值肯定。这是信息技术和资讯膨胀,给人类在精神价值评判上带来的变数。是好是坏,因人而异。
觉得我对随笔投入的精力多,这点也正常。我的随笔在发表上遭遇的障碍,要比诗歌遇到的少得多。我是中国迄今为止所有著名诗人里,诗作公开发表频次最少的一位。不是因为我写得少,而是掌握发表权的那些人脑子有问题。我曾经跟朋友戏言:在今天,看一份诗歌刊物是不是纯粹、态度是否端正:要看它们发不发、发了多少徐江的作品!而且还要看它们把我的作品发表在了什么位置。无论如何,大家看我诗歌机会少,不是我的遗憾(因为我都写出来了),而是这个时代的遗憾。严肃的写作者是不会停下脚步,去等身后气喘吁吁、裹着小脚的时代的。
至于我的随笔和文论,所有喜欢它们的朋友,不妨记住我这句话:是我的诗心造就了这些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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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后:总在“马路边上”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这什么“官方的”、那什么“民间的”,你认为何谓官方?何为民间?新世纪都又启动新的十年了,这些遗存于上世末的争论在当下还有其必要吗?
徐江:定义我就不给了,每个人对这些词都会有自己的定义方式。但民间和官方的沟壑永远存在,直到共产主义来临。争论是必要的。诗人无私怨,所有的怨不过是美学分歧的物华显现罢了。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我看到许多平庸的人一直试图以市井的俗腔抹煞这些差异?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帮不要脸的、没灵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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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后:你的网站“葵”是否基于“因为黑暗,因为勇于面对黑暗和有限对人类的挑衅,诗歌永远是灿烂的”的一些理念而起的名字?“向太阳,不低头”?
徐江:网站是因为有《葵》这个诗歌读本在前而设的。算是一个外围客厅和挑选新人、新作的平台。没有刻意的寓意,但在最早纸本的命名中隐含了近似的意思。“向太阳,不低头”是伊沙提供的。在60后许多优秀的诗人都患有网络恐惧症,害怕面对板砖和口水,和这些人相比,老伊和我几乎已成了绝无仅有的少数几个“好斗分子”。“向太阳,不低头”这六个字,可以说是我们作为诗人,追求现代诗理想、直面中国当代险恶人文环境的一个浓缩性写照。不过,“葵”网站在更多时候,提倡的是现代诗的学理性研讨和辩论,出于对建设这一氛围的支持与尊重,一贯嬉笑怒骂的老伊,主动牺牲了自己发言的机会。这是一种他人很难理解的、了不起的奉献举动。它的核心原点,依然是为了——诗歌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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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后:你觉得后人会不会将你的“杂事与花火”当成一部“史记”来研读呢?我个人认为你的这本书是一部当代的“诗史”……
徐江:谢谢张后的抬爱。其实要说“史记”,今天在中国写作的每一位严肃作者,大家在各自领域和生存背景下所写出的严肃文字,都部分的带有这重意味。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史的一部分”,恰如我们每一次严肃、审慎的发言,都可能部分传递出了真理的某一面。但一个写作者、一个艺术家、一个思想者,切不可误把自己想象成历史和真理的化身。也不要因为对方的发言姿态,误以为对方就是(或误认为对方刻意打扮成)历史和真理的化身。21世纪的人文、艺术,不应该再出现跳大神的了。虽然我知道这些领域里,有太多的人想跳大神、想靠成为某类“代言人”来掩饰自己空虚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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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后:我最近看了一下你们“葵”的朗读会中提纲出来的一段“诗话”,你说艺术家都是偏执的,我颇赞同,我想了解你的偏执一般体现在哪里?
徐江:哈哈,只能举例说明了——我喜欢见面聊诗的诗人,不喜欢见面聊诗坛是非的诗人。更多时候,我喜欢彼此不见面,在网上研讨单纯的文本,不喜欢见面吃吃喝喝,脸红脖子粗地相互吹捧。我经常喜欢在家或在网上自己夸自己,但别人当面夸我一旦超过三句,我会不自在,好像自己偷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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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后:从许多论坛上的有关你的发言,我都有所领略,深知你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我喜欢你这种不畏强暴不惧恶言的男儿本色,余以为是同道中人,你对中国诗坛一直存有的“恶势力”倾向,是如何看待的?这对中国诗歌有何负面影响?
徐江:文坛之恶,是与生活之恶、时代之恶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我们今天所处的后网络时代,与网络刚刚出现、以及之前的纸本书写时代,许多价值判断都有了巨大位移、变化与混搭。比方说,在纸本和网络刚刚出现的时代,我们可以把“恶势力”读解为行业腐败、话语霸权、二元对立思维模式、把诗歌看作是宣传工具;而今天的“恶势力”里,恐怕还要加上打着“多元”“草根”旗号消解精英立场的娱乐思维模式、宣泄思维模式。这些模式背后隐含着消极的、不负责任的人生态度,而且对近二十年中国教育所缔造出的“蒙昧一代”那种“拿着无知当个性”的破罐破摔状态,起到了巨大的推波助澜作用。
在我的读解里,有可能带给中华文明最大伤害的当代人是两茬:一是红卫兵、红小兵那批,二是他们所生出的子女中的某些人。这两茬人背后,都活跃着“文革”巨大的身形。前一茬人伴随着步入老年,对文化的破坏力渐渐衰退。后一茬人却因为开始进入中、青年,正对文明起着不可测的威胁。不用抨击技术、抨击网络和微博,技术对于人类来说从来不是魔鬼,魔鬼只会是操控技术的人。我注意到一些80后作者在谈论诗和社会的时候,已经忙不迭地开始像他们的父辈那样,挥动道德嗜血的大旗了。我也注意到另一批80后作者,拥有着健康、平实却又多少有些怯懦的才华。这两拨人的出现,预示了中国社会已面临着具备产生新一轮独裁者土壤的危险。不过。为中华文明的生存、为文学精神的生存在文化领域展开殊死一战的斗士,也会在这个年龄段里的人中涌现一些。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承袭我的精神衣钵,他们必须为文学和真正的精神自由(不是那些乖巧的异见市侩整天挂在口头上的)奋起而战,就像我们当初收拾“创富时代”的花瓶——知识分子写作、今天收拾诗歌原创精神的大敌——新诗美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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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后:如果让你为未来的中国诗人(坛)写一篇文章的话,你会怎么写?
徐江:在我的时代,我已尽力。在他们的时代,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徐江——只要还怀着对人类和文字的爱。 这个不应该发在这里吧? 后生可畏:vic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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