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读梅雨的三首诗《我可以索要你的完整么》《夙愿》《寂静的小蘑菇》
浅读梅雨的三首诗《我可以索要你的完整么》《夙愿》《寂静的小蘑菇》◆宫白云
阅读诗人梅雨的诗歌我会经常联想到村上春树与卡夫卡，我不知道他是用何魔法把村上春树的无限柔软与卡夫卡的极端锋利置放于他的诗歌之中。他柔软部分的诗歌中的凝视缩短了心灵抵达事物的距离，而锋利部分中的诗歌切割扩大了这样的距离。那些平缓舒雅的、略带感伤的是肉体与灵魂的迷官；而那些思维变幻难以预测的就像内心的绞索。
无论怎样，广大的诗歌爱好者接受并喜欢上了诗人梅雨这样两种绝然不同的诗歌风格，同时也暗示了诗歌的广阔性与多重品质。阅读他的诗，让我意识到诗人的内心没有边界，或者说对内心的忠诚没有边界，因此柔和硬，花朵和刀枪可以同时出现，形成和声。
他最近的一首《我可以索要你的完整么》，里面的那些描述让人十分的迷恋，细部仿佛是用纤维连接起来的，时间的目光无微不至，几乎抵达了岁月的每一条纹路，同时又像是没有抵达，其巧妙的布局在开篇就一展魅力：
“现在想你八九岁的样子
比蝴蝶想它做毛毛虫时的样子还难”
“现在想你八九岁的样子”制造了一种时间上的幻觉，更妙的是下一句“比蝴蝶想它做毛毛虫时的样子还难”；“蝴蝶”想“它做毛毛虫时的样子”，这样的设计是线条清晰的动态冥想，让眼前摇晃的“八九岁”的“你”在向冥想中的形象滑动并重合。而“还难”两字隐藏了一个冥想的后续动作，越难的事情越能激发想象力，因此在想象的深处，他又说：
“你十八九岁，那段日子，很像一个作文本
写了什么，哪些人在上面圈圈点点
又像没有冲洗的胶卷
写真呢，和哪些人拍过合影
我有太多的不知道，有太多的想知道”
我发现诗人特别善于用目光和内心的波动去抚摸事情本身，很少用到手去抚摸，这是很高难的境界。当诗人不断地去展示细部的时候，我们也在不断地去猜想那些细部。被猜想的总是更加令人着迷。诗中的“你”也许是诗人的“爱人”也或许是“恋人”，但肯定的是，这个“你”是与诗人的生命息息相关的人，因为接下来他说：
“有了你的二十八九
就特别想要你的十七八九，七八九，不知你还有没有”
很显然诗人已经完全拥“有了你的二十八九”，在这里，我想说的是，这一句梅雨写得相当的漂亮，他让一个爱情故事在短短八个字中得到了几乎是全部的展现，就像写下了浪尖就是写下整个大海一样，梅雨的这句让他人生的片段闪闪发亮。
然而他从未因此而满足，接下来的事情是：“就特别想要你的十七八九，七八九，不知你还有没有”；这一句一下子使阅读走向不可接近的状态，因为后面有着一个神奇的空间，而且是一个没有疆界的空间，可以无限扩大，也可以随时缩小。
“不知你还有没有”，这样的表达是质朴有力的，其若即若离的感受方式，充满了好奇与探求的味道。为什么我们在阅读之后会掩卷沉思？这是因为诗人已经不自觉地把我们带进那个神奇的空间，并且让想象继续行走。这样的品质在他的另一首诗《夙愿》里同样出现：
“黄昏从悬铃木空投下来的寂静
变成星星，在夜空开屏
鸽子花，我有一句由海水典藏的诗，来自南朝
你来自神农架
一路裸奔，跑掉婚纱
今夜，我请用月光写过失物招领的那个女孩，把婚纱还给你”
在这样尽情挥霍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里，其实隐藏着诗人小心翼翼的怀念，这是诗人精神的较深层面中理想与现实之间冲突的瞬间。梅雨将它写的不动声色，魔幻的语言拉出的场景仿佛一幅摄影作品，而他则退到了作品之外，远远地静静地面对这幅画面所暗涌的巨大情节……并让我们也深陷其中，同时又觉得自己深陷其中还远远不够。
读这样的诗我常常在想，他诗歌产生力量的支点在什么地方？这位思维独特的诗人，是如何用他的词语之砖堆砌出诗意的大厦？当我反复琢磨时，我忽然明白这一切来自于他精确迷人的叙述，这大概缘于他小说家的缘故吧。他的诗歌总能在不可思议的环境和突如其来的转折中跳跃，这在他《寂静的小蘑菇》里表现得尤为突出：
“山毛榉上悬着独臂的枯藤似乎还想大兴土木
风让枯叶中梦寐的狼群叫出声来
关在月的栅栏里的白马，溅起星子的微雪
我在马上，你在背后拥着我
你的长发和马尾暗淡了银河，河水喑哑多年的歌喉
再度成为天后。寂静的小蘑菇疯狂成长
哦，挪威的极光，挪威的森林，有着不同的长相”
“山毛榉上悬着独臂的枯藤”，是有理想的，要“大兴土木”，“风让枯叶中梦寐的狼群叫出声来”，而“关在月的栅栏里的白马，溅起星子的微雪”，“我在马上，你在背后拥着我/你的长发和马尾暗淡了银河，河水喑哑多年的歌喉/再度成为天后”。
至此，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创造力精致的煨烤，让物象与心理，浪漫与命运融汇成型，塑造出一个诗中相当充满力量的自我。更为可贵的是，在意与意的接壤之处并不紧张地排斥或者有意地掩饰，语调也在奇谲变幻中透着从容。
如果说这首诗没有开头两句和结尾一句，只是这样：
关在月的栅栏里的白马，溅起星子的微雪
我在马上，你在背后拥着我
你的长发和马尾暗淡了银河，河水喑哑多年的歌喉
再度成为天后。
很容易让人想象成一首优雅的情诗，但诗人给予了它不俗的蕴含着隐喻的开头和结尾，就让这首诗在在日常的光谱上，呈现出相异但又互衬的色彩并赋予了这首诗多重视角解读的可能。
我在读这首诗的时候，看到诗中出现的“挪威的森林”，它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村上春树的同样名字的小说，我难以忘记在我高三时的那年冬天最初读到《挪威的森林》时的情景，当时我十九岁，我是在学校的集体宿舍里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与村上春树相遇。它记录了我最初来到文学身旁的忐忑不安，也记录了我当时的激动和失眠。村上春树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文学，直到现在，我仍然热爱着他的小说，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小说曾使我情窦初开，而是他的小说让我知道了文学的持久和浩瀚。
梅雨的这首诗让我忆起了许多年前的这段往事和对小说家的梦想。而诗中“挪威的极光”又让我想起一个忘了名字的摄影家拍摄的延时摄影，天空、云海、星夜、倏忽而逝若有若无的北极光让人惊艳。不知为什么它让我忽然联想到了诗歌，我不知道梅雨这首诗是否有这样的隐喻，但它却给我这样的想象。“寂静的小蘑菇疯狂成长”，诗歌，小说，这些“有着不同的长相”的极致梦想是否也在疯狂地成长？
梅雨的诗歌，让思想和情感在极其有限的诗句里没有限度的无限地扩张，他让我们知道了隐藏在词语背后想象的力量，这是他诗歌独有的品质。
2011-10-15
附上梅雨的三首诗：
我可以索要你的完整么
□梅雨
现在想你八九岁的样子
比蝴蝶想它做毛毛虫时的样子还难
你十八九岁，那段日子，很像一个作文本
写了什么，哪些人在上面圈圈点点
又像没有冲洗的胶卷
写真呢，和哪些人拍过合影
我有太多的不知道，有太多的想知道
有了你的二十八九
就特别想要你的十七八九，七八九，不知你还有没有
夙愿
□梅雨
黄昏从悬铃木空投下来的寂静
变成星星，在夜空开屏
鸽子花，我有一句由海水典藏的诗，来自南朝
你来自神农架
一路裸奔，跑掉婚纱
今夜，我请用月光写过失物招领的那个女孩，把婚纱还给你
寂静的小蘑菇
□梅雨
山毛榉上悬着独臂的枯藤似乎还想大兴土木
风让枯叶中梦寐的狼群叫出声来
关在月的栅栏里的白马，溅起星子的微雪
我在马上，你在背后拥着我
你的长发和马尾暗淡了银河，河水喑哑多年的歌喉
再度成为天后。寂静的小蘑菇疯狂成长
哦，挪威的极光，挪威的森林，有着不同的长相 ****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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