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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白云 发表于 2011-11-28 15:22

唐朝《大鸟飞起》《不说》《随想曲》赏析

唐朝《大鸟飞起》《不说》《随想曲》赏析
  作者/宫白云

  身为编审与教授身份的唐朝,有着比一般诗人更全面、更深入、也更清醒的诗学理念。他特别善于将生存体验经由诗的写作,转换为陌生化的一个美学事件,以别具一格的叙述风格,诡异莫辨的意象的姿容,雕塑并点化诗意。这样的诗意多从存在的细微末节处着眼最后落于本质,不做无端的高蹈。文本多以意象的视觉性来推展叙述,而非抽象性的说理。他总是能以出乎意料的“意象”来支撑叙述的骨架,润活语言的肌理。这些从他的近作《大鸟飞起》,可窥一斑而见全豹。全诗共四段,我们不妨先从第一段读起:
  
  大鸟用理想
  构造了一个无边的国度
  大鸟用拔节天空
  检阅翅膀的分量
  用形体中的不羁
  掠夺我的目光
  
  越是激越的情感和深沉的思考,越不能直接说出,诗人深谙此道,驾驭纯熟地在这首诗中腾空了自我,写出真我,而真我已是诗人和外在世界的交相辨证:“用形体中的不羁/掠夺我的目光”,如此,主体既在场又隐匿,既深入又超越,让感觉十分的鲜活。再读第二段:
  
  大鸟切割了天堂
  将我的想象抛向高远
  而我彻底退出了昼夜
  
  这样的语言形态很富生命感,特别“而我彻底退出了昼夜”,让人生出许多的耐人寻味。当然,这种“耐人寻味”得去细品才行,若浅尝而止,可能会真的被抛在“想象”之外。而不动声色的奇崛在第三段:
  
  让仰望低于泥土
  安全感才能长出绿叶
  如果一页纸可以承载一生
  那我瞬间凝成文字
  
  这是全诗的高潮,一颗心“退出了昼夜”,“让仰望低于泥土”,只有如此才能无限靠近生命的本相而“长出新绿”。诗人接着用“如果”来质疑生命价值的存有,虽看透却也只是淡淡道破,生命只是寻常一瞬,“一页纸”甚至几个字就可以“承载”。从语言到内心都敏感到极至,而又克制到极至。而第四段:
  
  闭上眼咬断呼吸
  让天空在皮囊中酣睡
  于无声处再现一只大鸟

  至此,诗性“灵现”出来,用“闭上眼咬断呼吸”这样具有震撼性的细节,将这首诗提升,构成具体新的隐喻,进而产生寓言性和陌生化的诗美效果:“让天空在皮囊中酣睡/于无声处再现一只大鸟”
  
  显然这是一首富有生命感的智慧性诗歌,看透本质却并没有得意的笑声,而是坠入尖锐清冷的深沉。
  
  忘了是谁说过:仅有语言才华的诗人,只能成为一个玩诗的诗人;仅有情怀的诗人,也只能成为一个借诗抒怀的准诗人,只有二者的有机融合,方能成就杰出的诗人。诗是对语言的改写,经由语言的改写而改写生命、改写世界。
  
  从唐朝的诗歌文本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这种改写的力量以及发自诗人内心深处的苦涩意绪。这从他的新作《不说》中就不难看到:
  
  狠狠地抓住一段真相
  让太阳熬出
  黑
  或白
  
  隔层的夜
  主宰我的表达
  沉默
  已深深扎根
  
  生命也可断流
  虚或实皆已裸露
  用一节假设
  搜索你的行囊
  书本无语
  答案被人偷走
  
  有乞丐踏着信仰
  走向天堂
  这一世如同
  一个哑巴
  ——《不说》
  
  “不说”的真相会是什么?诗人用了“黑/或白”来隐喻,并出人意表地说“让太阳熬出”,顿时让诗境犀利峥嵘起来。黑白之间“主宰”的是“表达”,而它早已沉默,生命成了“一节假设”,“答案被人偷走”,“信仰”缺失的时代如同“乞丐”,至此“不说”的真相更加清晰。可以说语言在这首诗里不是孤零零的符码,而是“真相”的手段,诗人借助语言完成了他的“不说”,让生命、存在、真相在“深深扎根”的“沉默”中互为因果、互为表里,最后经由一个意象给予定型:“这一世如同/一个哑巴”。其诗性智慧已然成色十足。
  
  而他新写的另一首诗《随想曲》,则让人有一种自然有四季,生命有轮回,唯梦如灯,接天心回家的感觉。让我们来读一下:
  
  悲伤和欢乐
  交叉举起的两只手
  一前一后
  操练我的前世与今生
  太阳入巢梦呓
  月娘尚在梳妆
  
  舞台消失已久
  该我乘虚而入了
  进入我的骨感故事
  
  说或者不说
  写或者不写
  在路口上争斗
  随意想 不可随意地想
  时间老人
  请给我一方做梦的土壤
  ——《随想曲》
  
  读小说最怕读到让人发呆的地方。读诗也是如此,那些不疼不痒的句子,不经意地扫了你的心一下,人便呆在那儿了,茫然间不知到了哪里。就像这首诗中的“舞台消失已久/该我乘虚而入了/进入我的骨感故事”。这种小说悬念似的魔力,让你想……让你猜……等回过神来,竟有种不知是何年的恍惚,仿佛时间在那“舞台”与“故事”中已滑开了好远……而“说或者不说”,“写或者不写”,“随意想  不可随意地想”,没有哪扇门是唯一的梦的通道。
  
  在这里,语词的奇境构成了一片扑朔迷离的风景,聪明的读者最好只管领略,莫问诠释。但无论是怎样的诠释大概都会莞尔意会,且于意会的莞尔中,惊叹这样“随想”的精妙。虚拟与真实的浑然,多解的“追问”,无解的挣扎,最终只能归于“时间老人/请给我一方做梦的土壤”。
  
  另外我还发现了这首诗的一个有趣的现象,即这首诗是可以倒读的。试将原诗改结尾一行为起首行,逆序倒读,照样成立,没什么结构上的不妥,意旨也大体未变。
  
  请给我一方做梦的土壤
  时间老人
  随意想  不可随意地想
  在路口上争斗
  写或者不写
  说或者不说
  
  进入我的骨感故事
  该我乘虚而入了
  舞台消失已久
  
  月娘尚在梳妆
  太阳入巢梦呓
  操练我的前世与今生
  一前一后
  交叉举起的两只手
  悲伤和欢乐
  
  这种现象,说明唐朝诗歌局部语言的品质已然不凡,单个意象一旦到位,便有自明自立的属性,可脱离结构而生发诗美效应。
  
  唐朝是我所敬重的和有影响力的诗人,我相信他的诗写在与历史同行、与土地同在、与生命共舞的同时,于未来的诗路历程,将会更加不凡。

201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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