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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白云 发表于 2011-11-28 15:26

危险的美感——龚学敏的几首桃花诗漫谈

危险的美感——龚学敏的几首桃花诗漫谈
  作者/宫白云

  诗人梅雨把龚学敏叫做“桃花诗人”,他说“龚学敏写了桃花,我们再去写,我们真的很伟大——我们甘做绿叶。”
  
  虽是梅雨一家之言,但起码我有同感。很多时候,我们喜欢一个人的诗,并非与他(她)相识,也并非是因为名望,仅仅只是读到了感动和美感以及丰盈的心灵。我们居住在石头森林里,与自然很远,与铜臭很近,常常孤独和回避思考,丧失了对自己真正的内心所向特别是危险美感的追寻。而龚学敏的诗却让我们重拾了这种感觉,他用诗歌让我们相信风雨晦瞑之时的片刻小憩不过是一些“桃花的鸣叫”,“昨夜的那抹烛光”,“水里邻居的树叶”,“梦中正在发芽的红色马车”,“一句长在树上的话”,“别处花香状的鸟语”。这些危险的美感让我们觉得纵使生活中有这样或那样的缺憾,而庆幸的是它们让我们拥有了灵魂深处纯粹而坚定的一簇火焰,并为此为自己留下一片清净天地。
  
  如果说诗的内力是凭字词携带的灵气、活力、潜在等来完成的,那么龚学敏的诗歌语言至少在这个过程中更完美丰盈。他的诗不但携带了阳光下所有沸腾着的颜色,还携带了形状,触感和气味,读他的诗就好像沉浸在一条语言色彩和语言个性的光影大河里,大风吹过,魅惑无比。不信你看:
  
  天气再凉,我也可以浪迹天涯。你们纵是终日操琴,也是
  清晨里,姓秦。抑或暮色中,姓楚。
  
  桃花五瓣。龚学敏三个汉字便是三瓣了。可以用疼做成的顿号,
  把他们分开。还有一瓣
  在天上鸣叫,我听过她的长发在水中的影子,
  是一缕青烟,你们要焚香。
  一瓣,我种在诗歌线装的纸中,是你们的粮食,
  你们要熟读。
  
  在桫椤湖的船上,我的名字站在春风的指尖上,摇晃不定。
  落水,便是桃花无数,是诗歌中的汛。
  
  ——《在桫椤湖的船上望着远处的桃花》
  
  这样的诗歌就像晶莹剔透的中国瓷。从容的语调,精致的韵律,鲜活透气的即兴感,尤其是现代情绪和历史情怀的交融,诗歌由此优雅高贵、卓尔不凡。特别是语感的把握,肌理明亮,非常成功地建构了属于他自己的独特语言疆域。这个语言疆域,穿越了时空的虚幻,拂尽了辞藻的奢华,举重若轻地让古典的美韵在现代语境中找到落点,获得滋养,有效突破了时空圈囿。并以目空一切的王者霸气和无法模仿的语言天才让我们在浩瀚的诗中沉醉不起。
  
  记得西班牙诗人洛尔加曾这样说:诗歌是不可能造就的可能,和音乐一样,它是看不见欲望的可见的记录,是灵魂的神秘造就的肉体,是一个艺术家所爱过的一切的悲哀遗物。而龚学敏的这首:《与桃花人面有关》——又读李清照《一剪梅》所表达的正如洛尔加所说,他让一个不可能成为可能。
  
  极富音乐性的开篇:“一支残曲,在清晨的浓雾,他们不知道的稠中,/飘了过来。坐在我的身旁。”引出苍茫人间,与谁倾谈?“线装的节气,用去年开始的清净铺路,/洒水,捡拾柴禾和春天的声音。/桃花随雾散,姐姐,/你在那座叫做宋朝的园子里,给我裁剪西楼。”用这样丰富的想象,直率的语言,构成了诗人与李清照跨越时空的互涉关系——姐弟。接着使色泽与音调,情与景交融。“姐姐,云中谁寄锦书来?我站在前世的门槛上读着/那枚可怜的雁字。/悉心喂养,到春天,便是/泪洒衣衫,满楼的风月。和想着发芽的影子。”继而进一步渲染伤怀愁绪:“书生即使不潦,也是倒的命了。至少,偏安的偏。/只要迎风,就要落泪。/姐姐,泪,/是我这棵老朽着的树,唯一能够开出的/桃花了。”最末的一句一下子为诗人找到了与内心相对应的形式。
  
  第四节音调的转换也带来意义的延展。茫茫人海,心谁与共?“雁字可以回头,/可是我无法回头呀。水天一色,我什么都没有了。”遥远的东西是什么?“纤手摇素扇,/连这枚雁字也从我的诗中飘走了呀。姐姐。”伤怀并非来自虚无,很可能是本质上对生命的绝望。于是“桃花人面。姐姐,他们只是识得灼灼桃花,识得/丽人颜容。他们解不得那万种风情,/和她在水中漫着的惆怅,相思。姐姐。我要用手指样清瘦的/桃枝,长成了成语的桃枝,/敲打他们。”结尾像琴声戛然而止。
  
  此诗的妙处在于奇特而丰富的想象,诗歌因想象而有了呼吸,因想象而生出节制,获得至高无上的空灵。如音律在耳汩汩抵达又徐徐而去,一切只“与桃花人面有关”。此诗的优雅还在于可以表现任何奇突,而最终无论多么繁芜似乎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一笔带过,这是独有的创造力。
  
  诗歌有无数种表达,它们都是心灵通向自由之境的路径。再看龚学敏的这首《在嘉阳小火车上看见窗外掠过的那么多桃花》,其极致和危险的美感让人不仅为之拍案叫绝。
  
  这首诗共分九节,相互呼应,环环相扣,关于桃花的主旋不断出现,贯穿始终。开篇“在春天,她们比燕子还轻。是她们的宿命。”一句宿命让人惊觉。接着“攸然,/像是我水上漂过的名字。我最想成为的,是书中/走动着的书生,阴天,雨,怀才不遇。抑或,/勾画书生时那抹最黑的墨汁。要有水。”如同电影镜头切换,一下子就把读者带入类似于蒲松龄“聊斋”故事的神秘境地。诗人对自己书生的形象勾勒注重的是颜色,这“最黑的墨汁”让人浮想联篇,特别是后一句的“要有水”,更增添了此墨汁的汹涌和惊艳,不仅要问这是嘉阳的桃花吗?
  
  紧接着便是一组意象的奇特运用:“在春天,我想着的方向是所有花朵的源头,干净,/像是我粗糙的长发,和精细的粮食、银两。/人往高处走。我看到桃花的祖籍,和她行走江湖的女儿们了。”如此的渲染进一步把神秘效果推到极致。
  
  第三节是个转折。带有明显的叙事性。第四节达到全诗的高潮。先是视觉上:“我看见三朵桃花掠过,像是我写成的诗歌,/你们要放在水中洗过。”接着又转向听觉:“我只记得羽毛和我说话时,/所有的树,都匍匐在大地上,/春天已是白发苍苍,是我的影子。”末一句有如叹息,但又是多么奇妙的叹息!
  
  第五节诗人把笔下的桃花以无限丰富博大的可能性,往前推进:“她们从窗外掠过的时候,万物宁静,这是我可以描述的/场景。如同,满车厢的名词,等待着我给他们的湿润,/温暖,土壤,和必将经历的恋爱。”这一段让人看到一种新鲜的活力与某种存在的坚定。这样危险的美感,意味了一种类似于虚无的追逐方式,不停的行走,一边走,一边让美和时光从灵魂里刷刷掠过。最终是什么呢?诗人接着说“人往高处走。在蜜蜂岩,朝山下开去的那朵桃花,/些许风尘,言欢之后,带走了我的唯一的名字。”天地就在眼前,桃花近在咫尺,异常逼近生命的真相。“人再往高处走。在仙人脚,桃花在词典中睡眠,/我背诵过的那些情诗,情不自禁,便是与花共眠。由她。”这是已经和结局无关的激情,做有情有意的看花人,该爱时绝不拖拉,该离开也很及时。如同在风里行走,明知一无所获,但心有豪情,如此这般,也很好。
  
  “我只要记住/昨晚,唯一的长发,就行。”这最后一句采用的是由虚入实的手法,很有触目惊心的效果,与开篇桃花的宿命呼应。我们生于兹,回归于兹的那个无,都是与自然的过程融为一体,死亡和结束都不可怕,生命随时会剩下一天,只要记得。我想,这也是此诗的意义吧。
  
  这首诗最重要的不仅仅只是这些,最重要的还在于透过诗歌的背后带给我们的启示,那是关于命运,存在,永恒与瞬间极为丰富的内涵。给我们创造了深层意识生命的境界。整首读来一气贯通,扑朔迷离,空灵超逸,音调转换自如,抒情与叙事兼容,独具魅力,堪称诗中花魁。
  
  阅读龚学敏的诗歌是需要投入细读的,他诗歌的浩瀚与博大是需要深入挖掘的。当我们阅读他的一首首充满危险的美感的诗歌时,总使我们相信卓尔不群胜过对完美的追寻。他季节里轮回的一树又一树姿态各异的桃花让我们进入一个廖廓、苍茫、永无止境的诗歌天堂。如果天空还有颜色,如果梦想还活在诗歌,那么:
  
  “临风的树,被风把玉的声音渲染成一抹
  水一样的蓝。倚着树诗一般模样的女子
  在冬天,用伤感过歌声的泪
  引来了遍野的雪花和水草无数的哀歌,然后
  
  天,只剩下蓝了。”
  ——《九寨蓝》
  
  也许因为太多热爱,龚学敏的诗歌才会如此绝色。
  
  201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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