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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25

七生剑

[i=s] 本帖最后由 郝晋永 于 2013-1-18 15:28 编辑 [/i]

[font=楷体][size=15pt]第一卷 麦女[/size][/font]
[font=楷体][/font]
[font=楷体][size=15pt]第一章[/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星期六下午,林西迷路了。还记得那块“前方施工请绕行”的牌子。还记得那条三米宽、两米深的长沟里都是泥浆。还记得身边的白河上有两座桥。从这座桥到那座桥正好绕过那条沟。白河水清澈,林西走上那座不知名的大桥,走进岸上的丛林,从此就再也没看见过白河。然后他走进了这片玉米地。奇怪的是,走过的路好像消失了。有一个路口左边有一块石头,他记得很清楚,像一只山羊。他回来寻找原路时,石头还是那块石头,路口却已经不见了。原来的路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青玉米。小径像变成青蛙的蝌蚪不见了尾巴。在这个阴沉沉的下午,玉米地的外面是玉米地。他无法沿着一条路走向同一方向,每一条路走不了多久就会改变方向。事实上,他根本就分不清方向。但林西听见了歌声,由远及近:[/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size][/font][font=楷体][size=15pt]而我在一首诗里飞翔
多年来
极力渲染着月亮红的一面
试图用一片二月兰把伤口掩藏
月亮的另一面
一根狗尾草始终无法入药
偶尔在我信手写下的诗句里释放静电
月光已犁出千顷……”
少女的歌声,清越委婉,似曾相识。那句“月光已犁出千顷”,不是林西昨晚梦中的诗句吗?他本想把它演化成一首诗,没想到是这首歌里的词。转过路口,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孩穿一身绿色的长裙迎面走来。她有着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睛,一头栗色的长发。也许只有这么美貌的女孩,才能唱出如此动人的歌来。
林西快步走上去,问道:“你好,我要去柳各庄,你知道怎么走吗?”
她说:“去柳各庄,你怎么跑到杨镇来了?这里是张家府啊。”
柳各庄在南边李遂镇,而张家府在正东。
“这里是杨镇?没想到我向东走了这么久!”
“不要紧,听说从这儿到柳各庄有一条近路,你跟我回去问我爸爸吧。”
与一个如此清丽的女孩同行,就像在梦中。有时林西跟在她后面,忍不住看看她露出裙底的小腿,白得有些刺眼。
“我叫林西,南彩西江头的。今天下午约好到同学家去玩儿,说好在他家住一宿,明天下午一起去顺义师范上学,想不到走到了这里。”
“嗯,我叫麦女,在牛山念高二。”
“咱俩是一届的。”
林西向她问起一些在牛山上学的过去同学的名字,她一个也不认识。林西七绕八绕也走不出的玉米地,不知怎的,拐了两个路口,就看见了一片麦地。麦女指着槐树下的一个院子说:“那就是我家。”
麦女的父亲五十来岁,高大威严,声音却和蔼可亲,指着屋后树林深处那条望不见尽头的土路说:“顺着这条大道一直走就到柳各庄了,估计四五十里。现在天已晚了,不如住在这儿吧,顺便也尝尝麦女的手艺。”确实,天色渐渐黑了。一棵墙头草垂下两片细长的叶子,二人走进院子,又听见麦女的歌声:
“月亮的另一面
一根狗尾草始终无法入药
偶尔在我信手写下的诗句里释放静电
月光已犁出千顷……”
槐花香气袭人,麦女蹲在西边灶台前,少女的背影在火光中晃动。二人走进屋里,方桌上摆着三盘叫不知名字的野菜,二凉一热。
麦女又端上来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盘,说:“下酒的来拉。”
“这只野兔,我今天追了一个下午。”麦父打开一瓶二锅头,把林西面前的杯子倒满了。
酒杯里倒映的夏夜,天已放晴,月下的歌声更加优美。
“小伙子,你家都有什么人啊?”
“我爸爸在合作社上班,我妈在家……”
第六个菜是一盘油炸蚂蚱,林西不禁多喝了两口。麦女又端上来一盘烧麦穗,饱满的麦粒浓香扑鼻。麦父好像被麦芒刺到了嗓子,连连咳嗽,说话越来越少。林西的话反倒越来越多,频频向麦父敬酒。不知什么时候,麦女端上来最后一个菜,坐在林西身边,又给他倒了一杯酒。麦父已不再言语,麦女的声音越来越多地在耳边萦绕,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槐花气息。
林西忽然想到,今晚住在哪个屋子里,和谁住在一起……不会是和麦女吧。然后他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恍惚间听见父女对话: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把麦籽端上来了……”麦父好像很生气,真是小家子气。
麦女说:“他是诗人……我藏有他的诗集……”林西脑海中一片问号。
“饿死不吃种……”麦父声如洪钟。
可惜林西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知道了。月光已犁出千顷,他变成了一根麦子。
梦中一片黑暗,林西是一颗种子,埋在泥土里。
第二个梦,林西已经长成麦子,置身麦地中,下半身扎在泥土里。双手举过头顶,是两片叶子,在风中沙沙摇动。他的眼睛也许是叶片上的露珠。可是,他的头在哪里呢?他可以听,却不能说。他可以看,却不能动。他现在只有两片叶子,他的身高还够不到其他叶子的腰部。他只有一隅被麦叶割的支离破碎的天空。
幸好林西可以想。第一天,他“写”了第一首诗《一棵麦子想象着镰刀的形状》:
“当他是一粒种子曾接触过
一只大雁冰冷的喙
当他是一棵草他知道
那只山羊智齿的锋芒
春天来了
他没有被摘去烧麦穗
现在颗粒渐渐饱满
而他的宿命里依然隐藏着一场冰雹
如果他是幸运的会躲过一切
最终与一把镰刀相遇
他的第二片叶子轻轻地在曙光里摇曳
勾勒出镰刀的形状”
也许这一切和麦女有关,林西禁止自己想下去。还记得那一夜他喝多了,自己应该还是在梦里。他只是整日盼望着赶紧醒来,赶紧变成人。第二天,林西写了第二首诗《一棵麦子祈求着旭日》:
“一棵麦子祈求着旭日
这用于救赎的金币
地上有多少棵麦子
天空就会有多少枚金币
旭日在麦穗里成熟
霞光四溢黑暗里伸出无数双手
又一次旭日踏着麦浪的阶梯
被丢进天空的储蓄罐”
这首诗是朗诵出来的,因为这天早晨他已经能说话了。林西整日盼望着救星,救星真的来了。中午,它在林西身边叹了口气:“唉,又是一根可怜的麦子!”
今天是星期一,是林西变成麦子后的第二天。这两天没吃没喝,他却一点儿也不饿。也许是吸食泥土里的水分和养分的缘故吧,而且在阳光露水的滋润下,精力充沛。他已经长得和别的麦子一边高,并且抽出了穗。他能看见开阔的天空,也能看见田间的一棵棵杨柳,却从来没注意过身边的这棵麦子。它长得很特别,因为它的麦穗上有两根特别长的麦芒,每一粒麦粒都像是瞪圆的眼睛。
林西很是吃惊:“原来麦子是可以交谈的!”
“小孩子异想天开,你本来就不是一根麦子,我也不是麦子。”
林西更吃惊了,原来他也是人。
“我叫孟王,西马坡人。”他说,“上礼拜赶杨镇大集去卖兔子,还剩十几只兔子时,来了一个人,自称叫麦家山,说剩下的都要了……”
“他也姓麦?”
“他就是麦女的父亲。他说:“我携带不便,你能不能帮我送到家里?”没想到兔子能卖干净,我很高兴,见他家离的不远,何况送到才能拿到钱,就把兔子送到他家。当时已近中午,麦女正在做中饭,唉,千不该万不该,麦家山一留吃饭我酒隐就上来了。我们喝了两瓶酒,之后我在他家西屋睡下,醒来已经在这片田里变成了麦子。”
他的叶片指着不远处的一棵麦子说:“醒来时那棵麦子还能说话。”
“什么?”
“人变成麦子之后十天之内是可以说话的。”
“可是昨天为什么我不能说?”
“那时候你还小。”真难以置信。
“他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现在和一棵普通的麦子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他接着说,“那天,他告诉我一个麦地里的传说。”
这个传说是孟王告诉林西的:这里的每一棵麦子原来都曾经是一个人。他们都吃了麦家的麦籽,然后变成麦子。每个人变成麦子后,第二天就会长得和别的麦子一样高。每年夏天,麦家就会收割一些麦子,吃了之后,可以驻颜延寿。
林西听出一身冷汗,这是他最不愿接受的结果,但一切都是事实。
“如此说来,麦女不是人?”
“这个我倒不清楚,但是你见过这么美丽而又没有瑕疵女人吗?”
林西哑口无言。
“还有,麦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经人家怎么会住在这里?”
本来林西见麦家孤零零一个院子,心想如此美女本应住的与众不同,现在想起,不禁疑虑重重:“怪不得前天晚上会有兔肉吃……看来,我也要变成麦家的盘中餐了!我还有八天寿命,八天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思考——”
“也不一定。”
“你说什么?”林西眼前一亮。
“传说,三天之内,人变成的麦子还可以变回去。曾经有一个人变成麦子后在第三个黄昏,又变成了人。那个人叫王景龙。”
“他得救了?”林西的声音透露出一丝欣喜,因为我变成麦子后才是第二天。
他说:“他变成人后又中了麦女的美人计。”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呢?”
“这是他再次变成麦子后对另一棵麦子说的。麦女说他只是做了一个梦。而他因为迷恋麦女的美色,在洞房之夜,又吃下了麦穗。所以,目前为止还没有一棵成功逃脱的麦子。”
“那么,他是怎么变成人的?”
“你想变回人?”
“当然了,你知道方法吗?”
“知道倒是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过,你变成人后,一定要救我,还有这里所有的麦子。”
“你是说这里所有的人?”
“不错。”一阵风吹来,麦浪起伏,这两个字好像是他们异口同声说出来的。[/size][/font]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25

第二章
看来林西如果不答应,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自己的。于是,林西向天发誓:“变回人后,如果不救这里的人,我还变成一棵麦子。”
他除了相信林西,好像也别无办法。
“真是无商不奸啊!快说——”
“呵呵——我先告诉你救人的方法,麦女的左耳上有一个耳钉……”
“这个我倒没注意。”
“你变成人后麦女一定会编造一个谎言。你假装相信她的话,想方设法,一定要摘下那枚耳钉。这时候,她就没法力了,除了逃跑别无办法。你再也不用怕她,直接到这儿把耳钉交给我。我会把大家变成人。”
他显然想把耳钉占为己有,不过林西只要变回人就可以了,林西还有很多诗歌要写。
“又跟我玩儿这套,你这个卖兔子的!”林西笑着说,“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好。那棵麦子之所以能变成人,是因为第三天,飞来一只鸽子。”
“鸽子?”
“他用麦叶缠住鸽子的一条腿,鸽子把他拉了出来,然后他就变成了人。”
“就这么简单?可是怎么会这么巧?”
“不错,否则这么多麦子怎么就他一个人能变回去。方法是一样的。据说我们前三天在外力帮助下是可以变成人的。无论是什么,只要大于你的体重,你拉住它,就可以把你拉出来。可惜,我变成麦子后的前三天什么也没遇到。我今天已经是变成麦子后的第七天了。这几天倒是看见不少,却没有用了!”
“哪会那么巧,就飞来一只鸽子,如果我遇不到呢?”
他说:“你的体重是多少?”
“一百二。”
“胡说,你现在是一棵麦子,算上麦根上的泥土,最多也到不了半两重。比你重的东西有的是,比如说这几天我曾经看见过两只喜鹊、一匹马、一只山鸡、两只仓鼠、一条蛇,还有几只蚂蚱……”
说着说着,林西真的看见了一只蚂蚱。林西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蚂蚱。它分开林西前面的麦子,悠闲地向林西走来。二人都秉住呼吸,生怕把它吓跑,或者从身边绕过去。但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它径直向林西走来,麦叶那么长的腿已经迈到林西的头顶,能清楚地看到它青色大腿上泛红的锯齿。林西立刻用麦叶上的锯齿咬住它腿上的锯齿,顺势缠了上去。林西的身子果然很轻,轻轻一带就被拉了出来,麦根离开泥土变成腿。林西倾斜着身子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飞到半空。
林西飞了起来,又变回人。两片宽大的麦叶上锯齿消失了,变回了双手,离开蚂蚱的右腿。那只蚂蚱吓了一跳。它跳起来有一人多高,展开长大的双翅,一对青色的翅膀和一对透明的软翼,像一架滑翔机模型,落入不远处的麦地不见了。而林西见过的怪事已经够多了,对这么大的蚂蚱居然也已经见怪不怪。
林西的身子依然很轻,还在往上飞。林西听见叫孟王在麦丛中“啊”了一声,他显然也很惊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飞的有一棵柳树那么高了,然后开始往下落。远远的看见麦地尽头麦家的院落,他轻轻的落下来,双脚站在地上。
他拔腿向麦家相反的方向走去,心想:能变成人已经万幸,谁敢去招惹麦家的人,先逃出去再说。
孟王兀自在身后再次向林西叮嘱:“我们就指望你了。记住,麦女生性多疑,你千万小心,别吃麦家面食……”
他的声音停住了。林西也停住脚步,林西又听见那熟悉的歌声:“月光已犁出千顷……”
林西站住的时候,麦女已经从麦家相反的方向走来,远远的还是那条绿色的长裙,端庄柔美。她手上托着林西的衬衫、长裤、凉鞋和腰带。
林西蹲在麦地里,因为他忽然发现身上一丝不挂。孟王在林西另一边十几米远,混在麦地里,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一棵了。
“你过来穿吧。”麦女把衣服放在一棵柳树下,走出十几米,笑着说,“我不会偷看。”那天真的笑声,绝不是装出来的。
穿上衣服,林西走向她,说:“昨天我好像喝多了,怎么会睡在这里?我梦见自己变成一根麦子。”
她竟然丝毫不加掩饰,说:“不是昨天,是前天。那也不是梦,你确实变成了一棵麦子。”
林西想,这次又走进她谎言的迷宫了。林西站在她的身边,看得真真切切,她怎么看也不会超过十七岁。
林西说:“这怎么可能呢?”
她说:“无论谁吃了麦家的麦籽,都会变成一棵麦子。然后出现在麦地里,谁也找不到。两天之内他又会重新变成人。”
“怎么回事?”林西故作惊奇。
“这要从头说起。首先,这里不是你平时居住的顺义。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是一个麦子的国度。”
“那么,你是谁?”林西笑着说。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和父亲,是这片麦地的守护者。”
“难以置信。”
“你刚才不是已经飞起来了么?吃过麦籽,再变回人,就一定会飞。那不是普通的麦籽,是麦地的种子。你看——”说着,麦女消失了,她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棵麦子。然后她的声音从林西身后传来,“你看,我也会飞,我的飞翔是这样的,没骗你吧。”她已经站在林西身后。
“想不到,我来到了一个桃花源!”
“这不是巧合,你是被我指引来的。前天下午,当你走过那座桥,那座桥就已经消失了,那座桥是我变出来的。你之所以迷路,是因为我藏起了你走过的路。所以,你一定会遇到我,也一定会来到这片麦地。”
这个谎言的每句话都让人吃惊。
“你为什么要引我来?”
“那还要从这首歌说起——”她有点脸红,又唱起那首歌:
“而我在一首诗里飞翔
多年来
极力渲染着月亮红的一面
试图用一片二月兰把伤口掩藏
月亮的另一面
一根狗尾草始终无法入药
偶尔在我信手写下的诗句里释放静电
月光已犁出千顷……”
“其实,你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不是前天,而是两年以前。”接着,她背出一首诗:
“夕阳斜春入烟
果园的乱枝
铺展着半池幽暗
一朵花
在梦中听见的歌声
谁又能表现
由洞中的蟋蟀伴奏
连枝上的栖鸟
也来争那无尽的委婉
啊淡绿的倒影
泊在鱼塘的那一边
只有一段”
那首诗在她的声音里带有一种神秘色彩。
“这不是我那首《忆杨中操场西日暮》吗?我想起来了——”林西真的想起来了:两年以前,他在杨镇一中上初三。那个早春的傍晚,他在学校西北角的鱼池边背政治题。当时,他站在鱼池东岸,对面的半个鱼池都是西岸果园的倒影,岸上也是黑的,什么也看不到。黑暗中有一个少女的歌声,时间很短,看不见人,他仿佛看见一段绿影。
“我在杨中鱼池听到的,是这首歌?唱歌的人就是你?”
“当时你坐在鱼池边背政治,居然还带着一本雪莱诗集。从那时起我就已经开始注意你了。”
“哦。”
“但两年前的那首歌没有这句“月光已犁出千顷”。因为这句是你这星期五晚上说梦话时我听到的。”
“那时候你在哪儿?”
“我想,现在你家菜畦边应该还有一棵麦子。”她的面颊染上晚霞。
“那天晚上你就在窗外?”
“不仅仅是那天晚上,每个星期都会有一两个晚上我站在你窗外,你从来也不知道。而且,你的每一首诗我都倒背如流。”
林西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不管在家里还是学校,这两年他确实常常在窗外看见一两棵麦子。而且在这个麦子的国度,什么都可能发生,不相信也不行。她好像什么都知道。现在林西已经知道她为什么要引我来了。她的意思很明白,林西是她两年来思念的那个人。
“这么说,你常常到我们的世界里来了。”
“也不是常常来,我只是偶尔去你们那里买些衣物。我们不可以在你们的世界里常住,如果让人类看见我变成一棵麦子,他们就算把麦地翻过来,也要找到我。对于我们,人类是最危险的敌人。”
“你们还有别的敌人?”
“当然,麦地的敌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在这儿,最可怕的敌人是蝗虫。”
林西又想起了那只大蚂蚱。二人走出麦地。在她身边,林西不敢太靠近,也不敢离得太远。她走在前面,同样向麦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们去哪里?”
她说:“我和父亲吵翻了,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为什么?”
“那天我带你回家,父亲很高兴。后来他听说你是西江头人,说你再也不能够进入麦家。”
原来是这样。西江头人怎么了?林西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吃饭时,麦穗端上来后麦父不住地咳嗽,又想起那天晚上梦中听见的父女对话: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把麦籽端上来了……”
“他是诗人……我藏有他的诗集……”
“饿死不吃种……”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26

[font=楷体][size=15pt]第三章[/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麦女说:“我们先去一个山洞暂住一晚,明天起来就盖一座大房子,我们一起盖。”朝着南边的树林,他们都不是在走。麦女一会儿变成一棵麦子,一会儿又在前面十几米外出现。而林西,是在飞。在半空中,追逐着一棵又一棵麦子,他想到一个词牌的名字:蝶恋花。这是真的,他在飞。他的身体越来越轻,清楚地感觉到空气的浮力,就像在水中,他只要往前跑几步,用力一扑,就可以与地面平行着身子飞起来,然后挥动手臂就可以往前飞行。可是他飞得很慢,也很低,最多只有一棵柳树那么高。麦女为了迁就他也变得很慢。
两人走进树林,来到一座低矮的山前,山上桑树和野花丛生。花香怡人,麦女已经停止了飞翔,林西虽然不情愿落下来,却不得不跟着她沿着山上的小径拾级而上。身边的桑树虽然不高,却结满桑椹。他从没见过这么多桑椹,红的,黑的,白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把桑椹不停往嘴里送。夕阳下,可以看见树林并不大,可以看见树林外的玉米地和麦田,向东西两个方向无限延展。麦家在麦地北面,只剩下一块石头那么大。树林南面是白河,对岸笼罩在炊烟和暮霭中,偶尔传来一两声布谷鸟的啼叫。
“神话里的世界真美啊,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麦女笑的更美:“不是神话,这一切都是真的。肯定有一天,你会用诗句把它们都形容出来的。”
这座山一点儿也不高。两个人爬到一半,就看见一个杂草掩映的洞口。洞口的鸟鸣因我们的步声沉寂。山洞很浅,却很宽敞。借助洞口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隐约看见一段石壁把山洞截成两个屋子。麦女点起树枝。洞里亮起来。林西坐在火堆旁,看见正面石壁上结满了厚厚的冰。
“夏天怎么会结冰?”
“明天早晨你就知道了。”
山洞的石壁上偶尔有一两根长长的野草。
“这些野草也是你飞翔时留下的?”
“不是。”
“你到底是什么?一棵麦子?”林西满心好奇。
“也许麦地里那些麦子会把我当成一棵麦子,因为我是它们的保护者。我们应该也算是人类,只是生命更长久些,一般能活到一两百岁。将来你也一样。”她脸上映着火光。
“你变成一根麦子,然后瞬间就出现在远处,这种方法应该是叫地遁吧?”
“你如果喜欢这样叫就这样叫吧,我更喜欢把它称作飞翔。”
“飞翔?”
“就像你,喜欢在诗歌里描绘飞翔,所以吃过麦种之后,你飞了起来。而我,小时候和父亲捉迷藏,想变成一棵麦子,想让他找不到我。所以吃过麦种后,我的飞翔就是变成一棵麦子。”她接着说:“你飞得那么低,那么慢,是因为吃的麦种还不够。”
“什么?”她终于又要给林西吃麦籽了,再次把他变成麦子。
“必须吃过三次麦籽,飞翔才会永远属于你。那时候你想怎么飞就怎么飞,要飞多高就有多高,要飞多快就有多快。否则,三天之后,你还会像原来一样用腿走路。”
本来,一个这样美丽的少女,即便是草木精怪,也让人心醉。她已表明希望林西和她一起保护麦地。她的声音如有魔力,不可抗拒,林西甚至对那棵叫孟王的麦子的话产生了怀疑。但听了麦女刚才的话,他对孟王的话再无疑虑。他决不能再次变成麦子。麦女看上去柔情似水,而林西心里已结了冰。
“今晚我们吃什么?麦籽吗?”
“当然不,麦种必须是三天之后才能再吃。你饿吗?吃完麦籽后三天之内是不会感到饥饿的。”
“不饿。”
“那你刚才还没命似的吃桑椹!”她笑着说。
她说得没错,这两天林西精力充沛,丝毫没有饥饿的感觉。
之后,她谈起了林西的诗歌。林西提到一首诗的名字,她就可以背出来,就像是她写的一样。她真的能倒背如流。两个人举行了一场简单的诗歌朗诵会。这次比赛。林西只能屈居亚军。按理说,诗歌都是他写的,应该比她记得牢。而她却连连纠正林西背错的地方。事实上林西的朗诵水平本来也不怎么样,更何况他心里一直想着逃生的方法,并且惦记着她佩戴的耳钉。她的耳朵上各戴了一枚银制的水纹样的耳钉,林西记的清清楚楚,孟王让他拿到左边那根。
当晚二人睡在火堆两边。林西一直努力提醒自己不要睡,担心睡梦中再次被变成麦子。但他还是睡着了。恍惚中,麦女的脸说不出的美艳,她张开了双唇,近在眼前。不知为什么,林西接住了她的嘴唇。这一吻,像黑夜一样漫长。二人的呼吸很热,石壁上的冰渐渐融化。
也许这不是一个梦。林西睁开眼的时候,石壁上的冰真的融化了,现出了一个个木匣。有两三个盒子微微张开着,一个里面黄澄澄的,是元宝,另一个盒子口耷拉出半条珍珠项链。这么多匣子,这么多珠宝,之前,林西只在电影里见过。他已经顾不得这些,看看麦女躺在地上,睡得很香,林西转身走向洞口。之后他停住身,稍一犹豫,蹑手蹑脚的转身来到麦女身边蹲下。麦女恰巧翻了个身,向右侧卧着睡去,林西轻轻的摘下了那枚耳钉。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林西再一次向洞口走去。
林西紧紧攥着耳钉,走向洞口,生怕麦女立即醒来。虽然听孟王说没有耳钉的麦女并不可怕。也许他更愿意相信麦女的话是真的。现在,他要去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解开耳钉的秘密。这个耳钉,也许和阿拉丁的神灯一样。然后可以做顺水人情,把那些变成麦子的人还原,让他们感恩。晨光熹微,林西急匆匆走出洞口,心里略有一丝愧疚。山洞外,一棵枣树上落下一片叶子,轻轻的拂过他的拳头。耳钉似乎动了一下。林西感觉手心里空了,张开手,手心里确实什么也没有。
枣叶落在地上,变成一个人。确切地说,这不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秦俑,身披铠甲,腰围战裙。他青铜头盔顶端的三角叉,两边高,中间只有一个小小的凸起点,近乎没有,看上去有些眼熟。
林西战战兢兢地说:“你,是这根耳钉的保护者?”
“我是耳钉的新主人。”这是孟王的声音,林西想起了麦子孟王麦穗上那两根长长的麦芒。
麦女在背后惊呼:“猛王?”
她醒来了。
孟王哈哈大笑:“麦女,想不到吧,虽然你每一次都把麦地里的麦子变成士兵打败我的子民,但最后还是我胜利了。”
麦女没有理他,转身面向林西,冷冷的说:“你什么时候成了猛王的人?”
林西侧过身子,不敢看她。现在林西知道麦女没有骗自己。自从林西变成人后,她的话从来都是真的,她对林西毫无防范。说谎的是孟王,说谎的是林西。
“孟王,不是一个卖兔子的吗?”好像再没有比这句话更愚蠢的了。
猛王说:“其实,我是一个买兔子的。”
他买的这只兔子是林西。
“金顶猛王,猛中之王,猛王之王,怎么会是一个卖兔子的?真是天大的笑话!”那只把林西从麦地泥土中拉出来帮他从麦子变回人的大蚂蚱,从草丛钻出来,依偎在猛王脚下。谄媚的声音从他振动的翅膀上传来。
猛王指着它说:“这就是景龙,我的得力手下。”景龙,就是猛王谎言里那个由麦子变成人,又中了美人计的人,那时猛王给它多加了个王姓。
这时,从草丛、树下、岩石后面又探出了几个脑袋,山洞周围不知隐藏着多少蝗虫。
猛王转身对麦女说:“我知道捉不住你,我现在拥有了麦家的法器,有很多事要做。你滚回你的山洞里去吧,我不想和你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我虽然进不了那个山洞,但我保证,三天之内就让这片麦地消失,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你的祖先了。你看——”向山下看时,麦地已由绿变黄。
“别担心,这个叛徒,我来帮你解决,”他抬头向枣树上喊,“云皇——”
树叶翻动,一只半尺来长的绿色螳螂探出身子。
猛王命令道:“云皇,这小子会飞,你现在也可以飞了,去割下他的脑袋。”
在猛王的声音里,那只螳螂的翅膀又伸长了一倍。它跳下树来,身体变得比猛王还要高大,两只前爪变成一对金色弯刀在胸前晃动着:“对不起,其实我不想伤害你。”树下的蝗虫们看见它可以说话了,无不兴奋雀跃。
“可是我的肚子好饿呀!”云皇重复了一遍,迅速扑过来。林西本想躲开,手脚却不听使唤。林西笼罩在他的影子里,眼前一片黑暗。[/size][/font]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27

第四章
黑暗中握着林西的,是一只温润的手,光滑而细小。林西知道这是麦女的手,他正在跟她一起地遁。果然,眼前一亮,林西已经和麦女站在山洞里。
“谢谢你!”
她没言语。
“猛王在我变成麦子时也变成麦子,说麦地的每棵麦子都是人,都像我一样被你施了法术,只有耳钉可以解救……”
“你不用解释,这是麦家的事,和你无关。我现在把你送回你的世界去。”她伸出手。
林西躲在一边:“我不走。”
麦女已经气喘吁吁。
“没有那片麦地,你真的会消失?”
“我想,那些蝗虫已经在破坏这块麦地了。”
麦女泪光闪烁,但她的态度依然坚决:“快把手给我,再过一会儿,我就没法把你送出去了。”
她又一次抓住林西的手,被林西甩开。
“我不会走。”
“随便你,你留在这里等死吧。”
她走到隔壁,没了声音。林西不敢过去看,也不敢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洞里的光线越来越暗。
林西似乎听见麦女在叫他的名字。
他以为听错了,但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林西跑过去,看见麦女躺在地上火堆边睡着了,嘴里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林西抱起她,坐下来,麦女缓缓睁开眼睛,面色苍白,虚弱的靠在林西肩头,说:“我梦见你走出洞口。”
“我不会走。”
“谢谢你!”她流着泪说,“你甩开我的手时,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能力把你送出去了。真后悔把你带进这片麦地。”
林西也流下眼泪:“我不该听信猛王的话。”
她有气无力地说:“几千年来,麦家保护着麦地。现在却毁在我的手里。从此,世界上的麦地都会消失。”麦女的话断断续续,含混不清。
林西说:“是毁在我手里!”
麦女接着说:“这个世界只有麦家一家人。所以,我们一直是和外面世界的人通婚。生下儿女,不论男女,都姓麦……我的父亲已经五十岁了,要不是因为我,他最少还能活一百岁。父亲说过,我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今天早上,他也在洞口……只要麦地里还有一根麦子,我们就不会死……”
她在林西的怀里睡着了,不知道还会不会醒来。
麦女昏昏沉沉的说着梦话:“林西,我们用这些石壁上盒子里的钱,盖一座大房子。每天早晨,冰都会融化……麦种,几十年才长出一穗,今年却长出了十几穗。只要还有一粒种子,麦地就可以恢复生机……”
这时,火堆边忽然长出一棵枣树,和洞口那棵一模一样。
“猛王!”林西脱口而出。
树上有一棵红透的山枣,它在落到地上之前说:“只有麦家人才可以进入山洞。你可以进来,山洞无疑已经把你当成麦家人了。”红枣落在地上,变成了麦父,依然那么高大魁梧。
“伯父,今天早上您就已经在洞口了?”
“早晨我来看女儿,刚变成枣树,就看见你走出洞口。眼看着麦家的法器被猛王抢走了,而我已经无能为力。猛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我身上去的,可惜耳钉不在我身上,否则我是能感应到的。尤其是对麦地的敌人,耳钉的反映很强烈。”他的声音依然洪亮,他的生命力比麦女强盛很多。
“耳钉这么厉害,怪不得猛王要通过我的手得到耳钉,都怪我被他变成的麦子欺骗了。”
“也怪不得你,谁知道他除了变成麦子,还能变成树叶。他一定还能变成别的东西,否则他怎么会对我们的一举一动如此熟悉?”
“也许他曾经变成你们家墙头的一棵草。我在你们家吃饭那晚,曾看见东墙上一棵草垂下两片很长的叶子,跟他头盔上的三角叉很像。”
“恩,是吗?那应该是他的触须,也许吧。”他有些心不在焉,“可是当时麦女就在院子里做饭,耳钉应该是有反应的。”
“也许她忙着做饭,忽略了。”
“猛王心计太深,不管这些了,有空再说吧。”他说,“快,我得赶紧把你送出去。”
“不,我不走。”
“我知道,可是,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麦女这样死去吗?”
“还有办法?”
“当然,麦女还小,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个秘密告诉她。我们是麦地的保护者,事实上我们保护着人类的麦地。依靠耳钉,我们一次次战胜了侵害麦地的敌人。但是,我们不可以用耳钉攻击人类。否则,我们的一切手段,都会用在自己身上。”
“到底有什么方法来救麦女?”
“我们只要保住这块麦地,麦女就不会死。耳钉是麦家的法器,猛王想用它满足野心。但他不知道耳钉的克星。”
“是什么克星?”
“锄头。”
“是什么样的锄头?”
“什么样的锄头都行,只要是被农民使用过的,就可以。因为锄头是耳钉的克星,所以我们的国家没有一把锄头。所以我要把你送出去。”
林西把麦女放在地上,麦父抓住他的手,二人又进入泥土,进入黑暗。睁开眼时,二人来到了白河岸边。月光下,水面上波光粼粼,而身后的麦地已经大片的变黄、枯萎。
“飞过去吧,找来一把锄头,一切就看你的了,小心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的飞翔。今天是你吃过麦种后的第三天,无论你飞到哪里,都必须在第一道霞光之前返回。否则你就回不来了,我和麦女也会消失,还有人间的麦地——”然后,他消失了,地上什么也没留下。他和麦女的地遁刚好相反,麦女消失的地方会留下一根麦子,而他出现的地方会长出一棵枣树。
林西飞过白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对岸没有月光,什么也看不见。他飞到了哪里?在草丛里走了很久,林西终于找到了道路。这条路幸好认识,正好在前雪村村南地边。北面隔着那条东西向的公路就是前雪村的果园。林西现在站在白河北岸。而他明明是从北岸飞过来的。或者这是白河的第三个岸。
前雪在西江头村西南面,同属南彩镇。只要穿过两三个村子的麦地,就到西江头了。要找到一把锄头,最好还是回家去拿。林西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隐约辨认出身边的事物。他向前跑了两步,身子一扑,借助浓稠的夜色飞起来。轻轻拨动着空气,压低右肩,谐调着风的方向,林西飞得很慢。今天是他吃过麦种后的第三天深夜,还可以飞。他现在飞得还很不熟练。他一定要找到一把锄头,让麦女醒来,再吃下两次麦种,那时就能够永远飞翔,永远和麦女在一起。经过的麦地依然青着,绕过高压线,躲过电线杆,黑暗中林西差点撞进一簇槐树的枝叶。林西向着东北方,飞过看地人残破的小屋,飞过江南渠大桥,落在村外。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28

第五章
林西家在村中偏东街北的胡同里,槐树沿着大街由西向东布满花香。偶有一两家露出灯火,他幕然发现,天就要亮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每多一丝光亮,都会把林西从白河上飞回去那扇门关闭一点。走进胡同,东院二婶家的狗叫起来。飞进小院,那把锈迹斑斑的锄头横躺在黄瓜架底下,难道这就是农民的法器?边上有一根麦子,麦女果然来过这。林西拿起锄头,屋里灯也亮了,母亲要做早饭了,他赶紧飞起来。飞出村时,回头看了一眼,唉,今天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鸡鸣四起,晨光熹微,时间紧迫。林西在半空中远远的看见白河,才发现自己从那个麦子的国度飞过来时,原来是落在岸上的一片树丛里。但对岸现在并不是那片枯黄的麦地,明明是李遂镇那个不知道名字的村子,那里的灯也一盏盏亮起来。无论如何,林西还是从白河上飞了过去。村子消失了。但是他看见的依然不是那片枯萎的麦地,那是一片被收割过的田野。一缕阳光越过东方最后一棵青玉米,照进他的眼睛。一阵眩晕,他从半空中摔落到一棵烧焦的杨树下,锄头掉在地下。
今天是星期三。黎明,林西飞过白河,霞光满天。堆积的朝霞冒着浓烟。当然不是朝霞在冒烟,是麦地。麦地一派收获的景象。是蝗虫在收获。往日挤满箭簇的麦地,如今蝗虫攒动。它们已经在麦家法器的威力下可以说话,可以欢呼,可以喧闹,可以庆祝。蝗虫吃剩余的麦秸在霞光里燃烧。麦灰飞扬,天空还没变蓝就已经是灰蒙蒙的。原来那片枯黄的田野,一片黧黑。连远处那片树林,中间的一段也被烧成了黑色。在这古老的战场,这一次,只有进攻,没有抵抗。蝗虫们占有并毁灭着这片麦地,这一切都是林西造成的。
蝗虫们的动作真快。猛王的动作更快:“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他瞪着牛一样的眼睛忽然出现在这棵烧焦的树下,林西吓了一跳,向后连退几步。
猛王好像忘记了曾叫云皇割下林西的脑袋:“老朋友,你帮我拿到了麦家的法器,我还来不及感谢你呢。你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跟我说一声。等到有人通知,我到河边去找你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幸好你回来了。我把那两个办事不力的人变成了烧蚂蚱,你在麦家吃过的,等一会儿我们喝两口。”
此时,林西的肚子真的咕噜咕噜叫上了。难道麦籽的作用已经消失了?
猛王身后簇拥着十几只蝗虫,不知谁说了一句:“乡巴佬儿,你拿着一把锄头干什么?种土豆吗?”
哄笑声里,林西忽然发现,麦女也在猛王身后的蝗虫里面。她侧着身子,抬头望着猛王,情深之至,就像在山洞里看着林西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猛王马上过来给我们引见:“来,老朋友,我来向你介绍一下我的新王妃——”
但他的话林西已听不清了,林西只顾兀自关注着麦女,但是她始终连正眼也没看林西一眼,她一直在望着猛王,像望着神明。
林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猛王说:“现在我已经拥有了麦家的法器,征服了这个麦子的国度,赢得了这里的公主。下一步,我要去你们的世界,把那些贪官污吏、道貌岸然和懦弱无能的家伙全都变成麦子。我要征服每一个世界。蝗虫将是最终的统治者。到那时,我让你做我的财政大臣,你看怎么样?”
他身后的蝗虫哄笑起来,这次连麦女也笑了。
不对,这绝不是麦女。这只是猛王的障眼法。麦地被糟踏成这个样子,她不可能神采如常,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她是否还活着。
林西忽然想起,麦父没有告诉他锄头的用法。再迟恐怕来不及了,林西迅速抓起树下的锄头,指着猛王,大喊:“锄头,把他们全都变成烧蚂蚱——”
锄头没动。
林西又说了一遍,声音很轻:“锄头,去,消灭它们!”
依然一切未变。
猛王说,“你在说梦话吗?”
林西扔下锄头,心想先飞回河那边再说,转身跑了两步,又向前一扑,再一次摔在地上。麦籽的作用真的消失了。林西绝望的踢了一脚锄头,说:“快,带我去找麦女!”还是没有奇迹发生。
猛王说:“你疯了吗?”蝗虫们笑得前仰后合。
难道昨晚麦父是故意骗林西的,锄头根本就不是什么法器?开始麦父说锄头是耳钉克星时,林西本来也不信,这也太荒谬了。林西因为误听人言使麦家失去了的法器。他是故意让林西来送死的。
猛王忽然有些生气了,说:“想不到你会用一把锄头来对付我,厉害。锄头的威力我已经见识了,现在我来让你见识见识耳钉的法力。”他抬起手伸向耳朵,我又看见了耳钉。耳钉戴在麦女的耳朵上时,清逸灵秀,像一条小鱼亲吻她的耳垂。
现在猛王把它摘下来,像拔下一根胡子:“耳钉,我要他的一条腿。”
想到麦女将不再醒来,林西盯着耳钉,绝望的说:“你杀了我吧。”
“我怎么舍得!”这是林西听到的猛王说的最后几个字。麦家的法器果然威力无穷,瞬间,一条腿飞起来。那条腿落在林西面前,流出青色的血。那条腿不是林西的,是猛王的。现在,猛王和他的腿都变成了蝗虫的模样。“麦女”变成一只青蚂蚱。所有蝗虫都恢复到正常大小。猛王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也来不及弄清楚,甚至来不及捡起自己的左腿,“突”的一声,飞向远方。他的军队和子民飞的飞、爬的爬、连蹦带跳,潮水一样向它消失的方向退去。
只剩下空旷的麦野,还有林西。记得麦父说过,麦家人是麦地的保护者,守护着人类的麦地,所以他们的法器不能用来对付人类。否则,施与者所用的一切手段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锄头虽然不是什么法器,却是耳钉的克星。果然,他的话在这把破旧的锄头面前应验到猛王身上。
林西拾起地上的锄头和耳钉,按照麦父的话把它们扔进白河。
在这片被蝗虫收割过的田野,是否还有一棵麦子,麦女是否还活着?远远的,麦家的院落已经坍塌。几天前林西变成麦子的地方,是院落正南方,林西找到大致的位置,然后找到了麦女地遁时留下的麦子。它们虽然被蝗虫毁灭,但总算留下了一些痕迹,有的留下灰烬,有的地方还有麦茬。他顺着大致方向,走进树林。
树林里,林西终于看到了一棵完好无缺的麦子,还没吐穗。有了第一棵麦子,就会有第二棵。麦女说过,只要还有一棵麦子,麦家的法器就能利用麦种使麦地恢复生机。林西心里又一次充满希望。他想起自己变成麦子后,被那只大蚂蚱拉出来变成人时,光着身子。然后麦女送来衣服,说自己也曾经三次吃下过麦种变成麦子。那时林西向她身上看了看,她下意识的闪到了一边,她一定猜到林西在想什么。当时林西想,那三次她是不是也光着身子。林西就要找到麦女,他们就要重建家园。而二人会搬出去住,并生下自己的孩子,这一切是多么奇妙啊。二人的孩子不知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飞翔?母亲早就说过,她想抱孙子,那时候就把她接过来。如果她愿意干活,就让她去种植那片麦地……
林西走进洞口。山洞是空的,什么也没有,连石壁上的冰和冰里的盒子都不见了。麦女不见了,林西心中隐藏的不安得到证实。回想昨夜,当时麦女说冷,林西把她抱在怀里,说:“我不会离开你。”她醒来时,发现林西又一次背叛了她。上次林西偷走了她的饵钉,这次丢下她独自逃生。林西只是一个会写诗的懦夫和骗子。她对林西的心已经死了,她离开了。昨夜林西怀抱麦女的地方,此刻只留下一小片新绿,那不是麦子,是刚破土的青草——
而麦父,从未说过接受林西,他只是说:麦家的山洞已经把林西当成麦家人了。他一定不会把真相告诉麦女。也许他痛恨的只是西江头人。也许他完全可以自己找到一把锄头。他让林西去找,就是为了让麦女睁开眼时看不到他。
林西慌忙走出山洞去找麦女。回头看时,山洞不见了。他走到麦地,树林不见了。林西来到白河边,又看见对岸李遂镇那个不知道名字的村子。饥肠辘辘,再回头时,他走过的地方已经是前雪村的果园。林西又回到了自己的的世界,身边的麦地像一片绿色的海洋。他知道,麦女还活着。只是,她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每个星期都会有一两天在夜里站在林西的窗前……
2008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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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书生落难

第一章        天灾人祸
第二年夏天,林西实习完毕,在砖厂打工。
有个工友叫李文鼎,是个大个儿,一米九,长的跟金刚似的,平时大家都管他叫李四。林西总觉得对他有种亲切感,或安全感。
不知为什么,李文鼎是大家的出气筒。他身高力大,却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平时大家欺负他,林西常常拉架,别人见林西和厂长郝德是一个村的,都适可而止。
砖厂有个旧砖窑,好几年没用了,野草都能把砖头顶起来。最近,厂长郝德要赶一批砖,启用了旧砖窑。砖窑里装满干坯,所有门都堵上了,只剩下东南角一个。等砖窑装满,堵上这个门就能烧砖了。
昨天,林西在坯躲间看见另一个工友张依然偷李文鼎的坯,告诉了郝德。张依然被罚了二百,林西知道后有些后悔,郝德罚的有点儿狠,够一个人光着膀子干四五天了。
傍晚,林西和李文鼎拉着双轮车走进旧砖窑,三个人已经等在里面。
张依然是河北人,他又找来了两个河北人——贾老大和张子兵。贾老大长得跟郝德似的,也是矮胖子,没秃头,没郝德孕妇一样的肚子,很彪悍。张子兵和张依然都很瘦。
李四肩宽将近半米,对付两个绰绰有余,加上林西,打他们三个绝没问题。
贾老大随手从坯垛里抽出来一块坯,发出动手信号。
林西正要上前,谁知李四一声不吭,掉头就跑,根本没打算还手。林西只好跟着跑,这次真后悔了:有的人根本不能可怜,今后再不能管李四闲事了。
忽听身后稀哩哗啦声音,越来越响,后来变成轰隆轰隆。回头看时,砖窑里一排排坯垛像多米诺骨牌倒了下来。林西心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贾老大如果不抽那块坯也许没事。谁知动静越来越大,烟囱基座随之倒塌,一下子把贾老大埋在底下,只露出一条腿,登了登,就不再动。林西不禁后怕,弄不好大家都被压在底下。
林西跑出去找人,郝德正站在门口。郝德看见尸体,喊了两声,见没动静,黄豆大汗珠子从光头上掉下来。郝德说去门口打电话,走出窑口。
砖窑里忽然一暗,接着听到瓦刀和砖头相碰的声音,大家一看,郝德锁住了寸许厚的铁板门,正在外面又磊砖。
砖厂向来有这样的传言:砖厂死了人,通常在野外挖坑埋了,知情人也会秘密失踪。郝德把他们关在门里,就是要把他们烧化在砖窑里灭口。
大家大喊大叫,用身体撞,用双轮车撞,拆了双轮车挖地、撬砖缝,但砖窑该塌的时候说什么也不塌。大家想尽办法,最后陷入绝望。砖窑里一片黑暗,干燥酷热,尘土弥漫,喘不上气。刚才势不两立的五个人,现在死了一个,不得不守着他的尸体。四个人就这样与世隔绝,静默着,等郝德点火烧砖,把大家变成骨灰。
唯一的通风口,是与基座相连的烟囱。月亮挂在烟囱口,像一块被烟囱咬了一口的月饼。月亮挂在烟囱口,似乎倒映井底。
林西忽地想起麦女的眼睛,心想要是能再次吃到麦地的种子,能飞起来就好了。林西这样想着,真的飞上了烟囱。
林西站在烟囱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头顶的月亮像个红苹果,完好无缺。脚下烟囱比北面新砖窑细长的烟囱粗的多,烟囱壁也厚的多。这个青砖砖窑固然厚重,但很久没冒烟了。脚下,避雷针穿破了燕窝,他穿过的烟囱似乎在风中摇晃。也许他应该登着凸出的砖爬下去,或滑下去,也许是跳下去,否则,只怕要随烟囱倒塌摔下去。林西小腿有些发颤,面向东南方,整个西江头砖厂在脚下,砖厂稀疏的灯火在脚下,高压线也在脚下,能看清高压线上那个白色的高压冒。
一个警察站在电线杆下。林西松了口气,见到警察的感觉真好。
一转眼,警察不见了。林西喃喃地说:“哪去了?”
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找我吗?”
林西转过身,警察已经脱掉警服,隔着黑洞洞的烟囱口站那儿。他二十六七模样,眉毛粗重,用不容置疑的眼神凝视着林西。
“姓名?”
“林西。”
“年龄?”
“十八。”
“职业?”
“师范毕业……”林西暗自奇怪:他是怎么上来的?
“你是怎么上来的?”警察反而问道。
“从烟囱里爬上来的。”
林西刚想向他陈述案情,却听警察冷冷地说:“那你就再爬进去吧!”
“你认识郝德?”
“我们是朋友。”原来他在看守砖窑。
林西向后退了一步。他脚下是半尺来宽的烟囱沿,一脚踏空,从烟囱上栽了下去。他在下落过程中转了个身,在空中画了个S形,高高飞起来。
黑夜,西江头在身下像一片森林,林西只想回到家里。
在村南,林西越飞越低,落在玉米地边一棵树下。他忽然发现,自己正落在那个警察身旁,几乎碰到他的鼻子。警察又穿上制服,站在大树阴影里。
“你怎么会在这儿?”林西问。
“只有在法律里,才可以不受约束的飞翔。我现在告诉你飞回砖窑里的方法。”
“你不是警察!”
“你是麦家的人。”警察习惯答非所问。
“你认识麦女?”
“哦,你一定是麦女那小妮子的相好了。麦家现在又多了一口人。三口人,没错。”他像是自言自语,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你怎么会选择这种华而不实的飞翔?如果烟囱口被封上,你怎么办?你为什么不选择麦家的传统方式,变成一棵狗尾巴草,这样就能轻易离开,去任意一个地方。我看不见你,就追不上你。”
“你是谁?”林西问。这个人肯定也是从麦女那个世界来的。他来这里干什么?
“麦家的人我惹不起,你走吧。”他让林西走,自己反倒先走了,说走就走,瞬间消失,林西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离开的。
一年多来林西第一次听到麦女的消息,正要询问,又成了泡影。麦子已经收割,此时的玉米地长得和成熟的麦地一般高,林西似乎又看见那遥远的国度。在那个麦子的国度,有一个能变成麦子的少女。在那里,四季如春,麦子永不退色。
一声犬吠让人心惊,紧跟着,半个村子的狗叫起来。夏夜充满惆怅与恐慌,林西钻进李家胡同。
前面拐角处有脚步声,接着是一个沙哑而熟悉的声音:“有脚步声,看看是谁……”
郝德,他的声音越来越难听了。林西心里一紧:他怎么会在这里?打麻将刚散?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西摁了一下墙头,贴着墙头,悄无声息飞进去,蹲在麦秸垛下,摒住呼吸,幸好院子里没狗。
“人呢?”墙外两三个人走出胡同。
林西长抒一口气,站起来。
正房门开了。
月光似雪,把西江头村分成两个世界,月光的世界和它的影子。小国站在门里,声音尖细,和门缝里的菜刀一样抖动:“谁?”
“我。”黑影从麦秸垛阴影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光着膀子,上面条条块块都是古怪花纹,好像长满黑毛,不像是人。
“谁?!”
“我!”那个人张开嘴,露出白牙。
“你他妈吓死我了。”小国终于听出林西的声音,拉开灯。
林西早已看清这里是小国家。他浑身上下都是厚厚一层烟囱灰,和着汗水,抓得一道道的。林西走进门,从水缸里舀出半水瓢水,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又舀了半瓢:“你给我找点吃的。”
林西从院子缸里舀出一盆水当头冲下,渐渐露出白色皮肤。水缸里的水是白天晾的,此时还是温的,浇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小国是他同学,村里最好的伙伴,林西好像是回到了家里。
西屋是小国房间,桌子上放着烙饼、大葱和酱。
“别噎着,你到底干什么来着?怎么半夜跳我家来了?”
“我差点就回不来了。”林西边吃边向小国说起经过。
当林西说到爬上烟囱,月光照进窗子。
林西心里一片迷乱:自己什么时候吃的麦籽呢?麦女难道一直跟着自己?这一次,他比第一次吃过麦籽后飞的好多了。上一次,他只能飞到一棵柳树那么高,而且很慢。这一次,他身随意动,似乎是御风而行,包括他从烟囱飞走时飞过的轨迹——由两个反向抛物线对接成的S形,高过村子,包括刚刚飞过墙头……
林西心中又涌起一阵茫然和兴奋,躺在床上睡着了。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30

第三章 怀璧之罪
夜凉如水,林西被冲洗的很干净,睁开眼,身上湿淋淋的。林西被捆在床上,灯关着,月光照进窗口,赤裸的身体,皮肤也变成银白色。桌上放着他刚刚穿着的衣服。那个水瓢,刚把他唤醒。门口那把菜刀也转移到桌上,边上放着毛巾。小国坐在桌前正看着他。
林西瞪着小国:“你干什么?”
小国把头扭向窗外,说:“你知道,我爸爸有吃安眠药的习惯。”
曾经的朋友,如今形同陌路,林西冷笑说:“所以你在水里放了安眠药。”
“你不用这么大声,如果大喊大叫,我就用毛巾塞上你的嘴。”
“你真对得起朋友,没用臭袜子。你脱我裤子干什么?”林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想数数你身上有几根羽毛。”小国说,“你当我是朋友吗?你早就会飞了,刚才为什么骗我?”
“什么?”
“别装了,你从墙外进来时,我已经被狗的叫声吵醒了,透过玻璃,恰巧看见你一身烟囱油子从墙外飞进来,从墙头到麦秸垛,不到三米的距离你飞了半分钟。虽然按了下墙头,但你绝不是跳进来的。”他的声音也很冷。
“原来是这样,不错,我会飞。”
“你从砖窑底下到上面的烟囱,也是飞上去的。正常人怎么爬得上去?”
“不错,我是飞上来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也想飞起来。”小国说。
林西明白了,怪不得麦女和她的父亲都说不要被别人看见飞翔:“想飞?你何必费这么大劲,早点儿说一声不就行了,想飞还不简单,你先放开我。”如今之际只有让他解开绳子,他才可能逃生。
“好,你先说来听听。”
林西歪着脖子,说话很费劲:“你难道把老师捆在这儿教你?”
“你先说两句,我听如果是这么回事,马上解开绳子。”
一时半会儿林西哪里编的出口诀,顺口说了一句:“欲练此功,挥刀自宫。”说完马上后悔。
小国呵呵冷笑道:“金庸的辟邪剑法?”
林西索性破罐子破摔,笑着说:“当然,李国栋,像你这种人,除了辟邪剑法,你还想练什么?”
“你最好想清楚!”
“你干脆拿那把菜刀试试快不快。”
“好吧,念在我们这些年交情的份上,就不折磨你了,我这就去找郝德。”
李国栋站起来,林西这才注意到他已经穿好衬衫、裤子和皮鞋,似乎准备去面试。
“你最好再打一条领带。”林西冷笑着。
小国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这年头,大学毕业都找不到工作,谢谢你给我送来的机会。”
林西心想郝德来了就麻烦了。林西只不过吃了麦地的种子,告诉李国栋他能信吗?就算相信,两个人已势同水火,他会放自己吗?弄不好还是会去找郝德,怎么才能留住他呢?
“等等,他不过是个小砖厂的厂长,能给你什么好处?现在还有三个人被困在砖窑里,你最好跟我去找警察,这至少是条正路。”
“正路?加上幼儿园和中专,我上了十五年学,古人及第寒窗十载也就够了,我现在找不到工作,你让我在村里干一辈子?找警察?立功?他们能给我工作吗?最多给我奖状或锦旗,能当裤子穿吗?至少刚才你还能穿我的裤子。我救了郝德的命,他至少能帮我疏通关系,找找门路,另外怎么也会给我几万块封口费,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把我交给郝德,说明你也知道死人的事。”也许这是唯一的希望了,说到这,林西心里一动。
“这个,还真是个问题!” 李国栋点上一只烟,坐下来。
“封口费?你现在也知道砖厂里死了人,只怕他要永远封上你的口。”林西乘热打铁。
“你告诉我,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这个你别指望了。你还是跟我一起去找警察吧。你不怕被灭口吗?也说不定,你到了郝德那里,他会好酒好菜,让你当砖厂老板,把女儿嫁给你,家产也给你,他喝西北风去啊?你的心弄不好是个无底洞,要的东西他恐怕满足不了。如果满足你,他被榨干一切,你也许会放手。你赶紧把我放开,以后我不想见到你。”
良久,李国栋站起来,说:“我想,我可以说服他,只能冒一下险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不说我就走。”
林西实在不相信李国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你真的要钱不要命了?”
李国栋把毛巾往林西嘴里一塞,说:“再见,你等着他把你挖坑埋了吧。如果想说就眨眨眼。”
林西实在不相信李国栋敢去找郝德,索性闭上眼。
李国栋毅然走了出去。外面传来关门声。半个小时过去了,李国栋真的走了,按时间计算,现在正带着郝德走在回家路上。刚才他给出的果真是最后一次机会。他如此冒险,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真的能说服郝德?李国栋比自己大半年,林西忽然发现自己一直看不透他。
林西又想起村里的伙伴: 大成、小龙、小绿军、小杰、大雨、连升、小霍……小时候,砖厂从村北地里取土,形成一个个大坑,积满雨水,伙伴们夏天几乎每天都去游泳。那时,大家常常去砖厂捡角铁,不知道砖厂大路上为什么会有数不清的角铁。后来大家干脆去偷窑上井盖,拿去卖废铁,买拍片。再后来,干脆去拔双轮车的气门嘴做枪头,往里塞火柴头打铅丝……逝去的童年一去不返。
“可怜!”门帘一挑,进来的不是李国栋,也不是郝德,是林西从烟囱出来后第一次遇到的“警察”,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这个人神出鬼没,怪不得没听见声音。他穿着西服,站在林西身边,拽出林西嘴里的毛巾,唏嘘着,似乎要看透林西的衣服,其实林西根本没穿衣服。
林西歪着头说:“可怜?”
他依然在自言自语:“怪不得麦女会瞧上你,身材不错。”
林西问:“你是谁?”
“便衣警察”说:“你就叫我发哥吧。”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30

第三章
“你要干什么?”
“我放了你一次,当然要把佛送到西天。”他喜欢说风凉话。
“发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的朋友找到郝德时,我恰巧也在,我比他们来的快。”他这样慢条斯理的说话,耽搁了不少时间。
他慢条斯理的解开林西身上的绳子,见林西穿上衣服后的文静样貌,说:“怪不得会选择这种华而不实的飞翔,你果然是个绣花枕头。”
大门响了,发哥说:“不好意思,我失赔了。”这次林西看清了,发哥快得像离弦弓箭,射出西屋,之后再无声息。如果说林西的飞翔华而不实,他的动作只是快一些罢了。
之后林西听见郝德沙哑的声音:“在哪儿呢?”李国栋带着郝德和两个陌生人走进院子。
林西推开窗子,侧身飞出窗口。
飞过房顶,飞过树丛,飞过灯光,林西听见郝德声音颤抖:“这小子会飞?!”
李国栋也故作惊奇:“他飞了!”
月夜,林西飞出村子,飞过南彩镇政府,看到采风小区稀疏的灯火。他飞到南广场,在健身器材旁落下。小区里3号楼1门201,是林西的另一个住处。
其实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林西只想躺一会儿,醒来时天已大亮,一看床头闹铃已将近十点。
他赶紧写了封举报信,过了马路,塞进派出所信箱。然后林西在西边要了一碗羊杂儿四个烧饼。交钱时才发现身上只带了十几块钱。没办法,只好回小区拿钱。
回到小区,走上楼梯,楼道里隐约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噩梦般传来。郝德,不是吧!101的防盗门虚掩着,林西蹑手蹑脚,回身往门口里看,发哥正神情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客厅里有两张丑恶的面孔——李国栋和郝德,剩下两个不认识。这四个人站着。还有一个人坐在发哥身边,也许是发哥坐在这个人身边。
林西拐上楼梯,侧耳倾听。也许,他更应该逃走,后悔已经晚了。千不该万不该,怎么会忘记带钱!
“死个把人顶多几十万就打发了。钱能解决的,干嘛弄得这么大?”沙发上那个人说的,正是昨天的事,听他的语气死的似乎不是人。
“我不想坐牢,万一……”郝德声音完全失去了往日那种宽厚,像只斗败的公鸡,变得嘶哑。
“旧窑早该拆了,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我一个月给你开好几万,你连个毛头小子都抓不住?”
徐凤仪,没错,这个人就是徐凤仪。徐凤仪是麦女的舅舅,其实他才是砖厂的真正老板。林西暑假去砖厂打工,本来就是去找他打听麦女的消息。林西实在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徐凤仪。
“昨天晚上,小国本来捆住他,不知他怎么解开的,然后他居然从门口飞了起来……”
“飞?这么有趣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徐凤仪生气显然是为这个。
郝德不敢言语。
“是的,他光着膀子,飞得很高,我们也没办法。”李国栋机会来了。
看来让徐二主持公道,是不可能了。他是郝德的主子,显然对昨天的事已心知肚明,却深藏不露。林西不敢再经过101的防盗门,拔腿往楼梯上走。一层和二层之间的楼道拐角处有扇窗户,他可以爬出去。
“林西,请进。”徐凤仪的声音,让屋里有些骚动。徐凤仪早知道林西站在门口。
在楼道里,飞不起来。而越过101的门口逃跑也不太可能,屋里人比林西快。爬窗就更慢了。林西硬着头皮走进客厅,向李国栋和郝德怒目而视。
徐凤仪说:“你们出去一会儿。”其他人纷纷往外走,发哥悠闲地站起身,走在最后。
李国栋从林西身边经过时,林西对他说:“原来你要找的,是这棵大树。”
林西对徐凤仪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
二十年前,有一天徐凤仪从屋里出来,看见院中雪地里长出一棵牡丹花。这棵花应该值不少钱,他想把它刨出来栽进屋里,却挖出了血。村里很多人都看见过那棵枯萎的牡丹花。同一天他家院墙外还长出一棵枣树,没人敢再挖。枣树几天后不见了。后来,老徐家那个嫁给沧州货车司机的闺女音信皆无。
此时,林西又想起这个传说,忽然想到:那棵枣树,难道是麦女的父亲?
那时徐风仪二十三岁,穷的找不到媳妇。牡丹花也许是他的福星,他转运了,白手起家,从承包村里的砖厂开始,如今公司不计其数,已经是亿万富豪。
另一件事更接近传说:徐凤仪用两倍的价钱包下窑厂,原来的窑主郝德不忿。郝德本来就是个滚车沟子的,有五六个拜把子兄弟,他们交涉不成,当夜就来寻仇。那一夜月黑风高,没人敢去看。后来警察来了,徐凤仪一人迎战而毫发无损。后来郝德几兄弟唯徐风仪马首是瞻,后来砖厂里的青砖变成红砖。
客厅的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林西和徐凤仪两个人。徐凤仪,他的姐姐叫徐凤华,是麦女的母亲。徐凤仪是麦女的舅舅。也许他一直在这里等林西,刚才那些话是他故意说给林西听的。
客厅里更安静了。徐凤仪说:“随便坐,林西。我叫徐凤仪,咱们是一个村子的,你认识我吗?”
林西说:“我当然知道您,您可是村里的骄傲。可是您怎么知道我在门口呢?”
“我当然知道,说起来这和你会飞一样不可思议。”他说,“你一定听说过我家院子里牡丹花的事。”
“我知道。”
“其实,那天我挖出的除了牡丹,还有这个——”他抬起右手。
林西眼前一亮。徐凤仪无名指上带着一个白银戒指,和他修长的身材与名贵的西服毫不相称。让林西眼睛亮起来的,是戒指上的鱼水花纹,和麦女的耳钉一模一样。
“我是靠这个戒指找到你的。我本来没想用戒指找你,但戒指带我来到这里。这是个内购房,一直空闲着。恰好这个小区的开发商也归我管,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刚到门口,戒指就已经感应到了。你果然与众不同,没让我失望,现在我很想知道,戒指为什么这么急切地想见到你?”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31

第四章
林西坐在沙发上矢口否认:“您怎么相信他们的话?我哪里会飞。”
徐凤仪察觉到林西的异样眼神,以为林西不信,说:“我发家是因为这个戒指,它是一座宝藏,一座宝藏的宝藏,因为它能帮我找到任何一个宝藏。有时人的钱多的没地方放,喜欢把财宝埋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这些人不知道,其实他们这样做等于是送给我。他们总是喜欢做同样的傻事,所以我的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现在已经懒得开采宝藏了。需要时再拿,什么神秘的宝藏,对我来说多如牛毛。我现在用戒指寻找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比如权利,比如养生术。 ”
“戒指几乎能帮我找到我想要的一切。你别不信,比如你口袋里现在装的决不会超过十块钱。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徐凤仪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说:“那一天是阴历腊月二十八,挖出戒指,我随手戴在手指上。
“过了年,我出门去大姨家,自行车后捎着两瓶二锅头和一箱方便面。一大早大雪纷飞,到了北彩村外,我忽然感觉戴着戒指的手指有些麻痒,低头一看,戒指上多了一条小鱼。你看,戒指上本来只有一条小鲤鱼从水里露出头来,当时又多了一条鱼。
“我暗自奇怪,往前骑了二里地,鲤鱼慢慢沉入水里,水面只剩下气泡。一不注意自行车在雪地上滑倒了,我干脆掉头往回走。骑了十里地,那条新的鲤鱼完全沉到水里,但手指的麻痒还在。
“我再次掉头,最后停在路边一棵松树下,那条鲤鱼从水里跃出来。我看看周围,树下有个被雪盖住的凸起,扒开雪一看,是个黑色钱包,里面有五百块钱。你不知道,在那个年代,五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后来,县里信用社发生了一次抢劫案件。三个嫌疑犯二死一伤。三天后,那个被警察抓到的罪犯带着警察来到李桥乡张辛村大桥下寻找埋藏的二十万时,赃款踪迹皆无。”
“二十万,现在也是个不小的数字,难道是你……”林西惊奇地问。
“呵呵,那些钱当然是我拿走的。这是我第二次找到的钱财。我慢慢发现了戒指的秘密:当戒指接近无主财产,鲤鱼就会有反应。当它完全跃出水面,那些钱财一定就在身边。现在你知道我怎么发家的了吧?那条鲤鱼,随着接近的财物越近,浮出水面就越高。鲤鱼的颜色也会变,像桑椹一样,随着遇到的钱财由少到多,渐渐会由青变白,由白变红,由红变紫。当鲤鱼变黑时,就是一处宝藏,里面的东西肯定价值连城。
“我的秘密你已经知道了,你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的秘密了吧?”
“我真的不会飞啊!”
“我向你说了,你多少也应该说一些吧。你要知道一点,我们都拥有不同寻常的力量,我们会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
“对不起,我真的不会飞。”除了矢口否认,林西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看你就见过世面。”徐凤仪说,“砖厂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起点,除了工厂,我现在还拥有跨国公司,商场,我还有银行、出版社、电影公司……既有中国的煤矿,也有沙特的石油开采权,包括英超足球俱乐部在内的各个领域。虽然,很多都是赔本赚吆喝的买卖,我根本没心思打理。我把它们交给别人,盈亏无所谓,我无所谓把自己的钱源源不断的注入那些亏本买卖。好在我的钱要多少有多少。一个人应该有的,我都有了。现在我想把这一切送给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包括所有的产业,股票以及存款。你可以经营,也可以卖掉。之后,凡是你喜欢的美女都可以投入你的怀抱,你拥有的财富地位可以轻易让你成为一个年轻的诗坛泰斗。你也可以把村里的房子建成别墅,圈养一群官员或者狗。而我只有一个条件。”
“我不知道。”林西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说的一切,当然不包括戒指。他送给林西的东西,都可以轻易重新得到。社会顶层的奢华穷人根本不可想象。他说的每句话都让人心动。但是,徐凤仪说的一切,和麦女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能辜负,那就是麦女。
不,还有一个。徐凤仪马上帮林西指明这一点:“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想清楚,希望你不要后悔,不要放弃你和母亲的富足生活。”是的,还有一个,那就是母亲!
“如果愿意你可以和我共进午餐。”这是林西临走时徐凤仪用贵族口吻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不知道,除了惶恐与不安,林西对他更多的是厌恶。
能轻易离开房间,这是之前林西万万没想到的。这三天时间里,林西必须做出选择。让母亲过上的富足生活?还是继续寻找麦女?也许还有第三种选择,逃亡。但是林西跑得了吗?麦家法器正急切地寻找麦家人,徐凤仪可以轻易找到他。
关于这一点,林西深信不疑。砖厂事故,也许早已被徐凤仪用金钱铺平了道路。至少他不会牵涉在内。他会像影子跟着林西。徐凤仪手里有一根很粗的锁链,一头系在林西的脖子上,那就是母亲……
徐凤仪急于想知道关于飞翔的秘密,志在必得。现在看来,这样的魄力,发哥听命于他,也不是全无道理。
也许,徐凤仪王朝会因为林西的举报信灰飞烟灭。锄头是麦家法器的克星,也许林西扛着一把锄头,他找不到。这可能吗?
“绝不能让人看到你的飞翔。”确实,林西面临着一个又一个被封闭的砖厂……
不管那么多了,至少从现在开始,还有三天时间,下午林西真的可以回村去见母亲了。
林西躺在炕上,听见院门口自行车停下的声音,知道母亲挖葱回来了。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31

第五章
“小国,跟这儿下棋呢,进来坐啊。”
门口传来李国栋尖细的声音:“下班了您。”
林西明白了,徐凤仪怕自己逃走,派人来看守。他下了炕,走出屋。母亲看见林西,故意沉下脸:“昨天你上哪儿去了?”
林西赶紧陪笑:“我去九王庄同学家喝酒,住他家了,大龙没告诉您呀?”
母亲整天忙忙碌碌在村里干活儿,对自己的儿子倒是向来放心,回身关上门说:“还以为你跟着外地人跑了呢!下次注意,不回家先跟我说一声。你去摘个倭瓜,我和面去。”
余辉从在西厢房顶倭瓜秧层叠的叶片间照进院子。林西沿着倒塌一半的猪圈墙爬上厢房,看见李国栋正在西南角厕所墙外,和一个戴墨镜的中年人下象棋。
戴墨镜的人看见房上有人,牵动了神经,低头看向李国栋,似是询问。小国抬起头看见林西,说:“干啥呢,林西?”顺便回答了黑墨镜,确认了林西身份。
“没什么。”林西淡淡地说,摘下两个倭瓜从房檐跳到地上。
当天夜里,林西偷偷飞到旧砖窑。东南角那个窑口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林西骗母亲这两天放假,留在家里,两天来恶梦不断。
第三天深夜,林西又偷偷飞出了村子。在家里,林西已经想好:现在,他又可以飞了,当然可以像上次那样飞过白河,去找麦女。
林西在河面上飞了一个上午。选择不同位置,不同高度,不同方向,林西在白河上不知往返了多少次。但是,他飞不过白河,到不了那片麦地。
中午,他去前雪村里面摊吃了些东西。
走出村,过了马路,转过果园,白河岸上多了个红色机器,是一架红色直升飞机。四外没人,林西心里奇怪,围着飞机转了一圈,忽听到树林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飞机怎么样?你出多少钱?”
林西立刻想到那个高大健壮、一幅吊儿郎当样子的警察,是发哥。声音从西面树后传来,看来徐凤仪依靠戒指找来了,林西只能怪自己上午没能飞过白河,或者带着一把锄头。这架飞机当然是徐凤仪的,否则谁有这么大手笔。发哥从树后走出来,林西本来还抱着幻想,也许飞机是发哥的,或偷了飞机来给自己报信,他是麦女世界的人,也许现在可以去找麦女了。
但发哥身后那个黑瘦的人影,让林西希望彻底落空。夏天正午,李国栋穿了一身西服,站在树荫里。
林西脸上如遇寒流,对李国栋说:“你不怕热吗?恭喜你,现在就要飞黄腾达了!”
李国栋见到林西,似乎没什么准备:“你来了!”
“是啊,当然是我。徐先生在哪儿?”
李国栋向树林转弯处看了看,见林西走过去,对发哥说:“咱们要不要跟着?”
林西转过身,换成一脸笑容,目光越过发哥,说:“李国栋,你知道徐先生为什么找我吗?我现在就去把飞翔的秘密告诉徐先生,到时候他会把生意交给我,以后你跟着我干好了。”说完转身就走。
李国栋脸上笑容僵住,问发哥:“他不会跑了吧?”
发哥对他说:“你还怕他飞了啊!”见李国栋一脸愕然,发哥说:“我们有飞机啊。”
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河边,望着水面。徐凤仪转过头,似乎也很意外:“怎么是你?”
林西说:“徐先生,您用戒指找到我,看见我有什么奇怪的?”
“什么?”
“您不要装了。”
徐凤仪迷茫的说:“不是啊,我常常来这里。我到这里是来找我姐姐徐凤华的。奥,你别奇怪,自从得到戒指,我越来越迷信了。戒指几乎可以帮我找到任何东西,不过当我要寻找姐姐时,每次都被带到这里,不知为什么。我二十年没见到她了,在这里,我似乎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林西心里一动,徐凤华是麦女的母亲,自己在麦地怎么没遇到她?她怎么会二十年也不回家看看?
林西冷笑着说:“这么说,好像我是来这里找你的!”
徐凤仪说:“看起来是这样。早上我接到电话,说你没在家,我来这里是想问问姐姐,你是不是她给我的什么暗示,我要不要找你?”
“你不是非找到我不可吗?”
“为什么?”
“你给我三天时间考虑,难道没派人看守我?”
“什么?”
看见徐凤仪一脸无辜的样子,林西也迷糊了:“李国栋,还有那个黑墨镜,不是你派来看守我的?”
“你等等,我问问看。”徐凤仪一脸迷惑,向北面喊:“马林发,你们过来一下。”
林西心想不好,徐凤仪找人来抓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白河边风景如画,李国栋和发哥转过树木,看见林西的身影在水面上一晃消失了。
林西落在一条水渠边。水渠笔直伸向北方,左边是玉米地,右边是树林。岸边树木弯向水渠,形成一座座独木桥。白河不见了,但这不是麦女的家乡,不知身在哪里。
阡陌纵横,他在迷宫一样的玉米地里穿行。玉米地很长时间没人打理了,杂草比庄稼还多,脚下的路也大都被杂草侵占。有庄稼的地方就有村庄,林西向西走,却来到北面山脚下。时近傍晚,林西终于看到一个村子。
这里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了。在村里,篱笆倾斜,房屋墙壁半数倒塌。一个空无一人的村子,像没人打理的庄稼。
村民们似乎走得很匆忙,家家户户的门或开或掩。林西进入几户人家,院落荒芜,房中都是灰尘,家具款式年代久远。窗上糊纸,卓上油灯,林西也不以为意。直到看见土炕上几件宽袖圆领的破衣裳,林西才发觉这不是自己那个时代的村子。
随后林西听见大街上嘈杂的车马声。门外有人大声说:“将军,就在村里埋锅造饭吧,回头把那几个朝廷鹰犬杀了祭拜二寨主的在天之灵。”
林西躲在屋里向门口偷看,这些人长发披肩或高高挽起,衣着和炕上衣服相似。门前经过的,哪里是什么军队,分明是一伙强盗。一个个面目狰狞,目露凶色,有的提着刀枪,有的拿着棍棒,有的是打铁的大锤,有的干脆是铁锹等农具。
林西从后窗跳出,爬上北面大山。回头看时,村里升起一股青烟。村子已被官兵围住,无数点燃的箭支飞进村里。村里燃起火光,盗贼仓皇杀出村子。
喊杀声一片。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32

6
林西翻过山头,看见山脚下树林里的另一个村子。
村里没有狗叫,这里又是一个无人居住的村子。林西进入路边一户人家。
篱笆倒了,但门窗关得很严,似乎这户人家逃亡之后还想回来。
夜幕降临,林西躺在屋里。
蟋蟀声,像草叶从墙缝钻出来。似睡非睡之际,他似乎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夜深人静,村里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脚步声沿着街道而行,停在林西住着的这户人家篱笆外,就进入院子。
林西清醒过来。月光下,院子里站着三个人。一个高大健壮,是马林发。另外两个矮一些,一个偏瘦,一个有些发福,正是李国栋和徐凤仪。
林西又惊又喜。虽然徐凤仪和李国栋心怀不轨,但在这个陌生世界,至少有了同伴。马林发救过自己,他是这个世界的人,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马林发毫不客气地拍打房门:“姓林的小子,开门。”林西拉开门栓。
马林法说:“你到底把我们带到什么鬼地方来了?”看来他还不想让另外两个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徐凤仪也说:“林西,你到底把我们带到了什么地方?”
林西愣住了:“我带你们来的?”
原来,林西从白河上消失后,徐凤仪也开着飞机跟了过来。也许这个世界有什么力量拒绝先进机器,飞机却不见了。徐凤仪带着二人,也走进迷宫般的玉米地。在山南,村子发生混战时,他们躲在玉米地里,等官兵剿灭山贼撤走后,才翻过山头寻到这里。徐凤仪有戒指引路,找来很容易。徐凤仪解释说:“林西,你别多心,见你飞起来,消失在白河上面,谁都会忍不住跟来看看。”
这里似乎是历史上的某个朝代,意见达成一致后,李国栋开始向林西解释误会,声称是郝德出主意在林西家外面把守,李国栋不敢不听。林西半信半疑,心道只怕就是你的主意。你好不容易抓住徐凤仪这棵大树,一定要尽忠职守,不敢出半点纰漏。
马林发说:“这鬼地方太危险了,我们要找个安全的地方。”
李国栋说:“有这座山,今晚应该没事,明天一早看清地形再走也不迟。”
徐凤仪说:“不错,现在我们都找不到白河,想回去也不可能,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大家现在最好同舟共济,别走散了。”
徐凤仪把李国栋带到东院去睡,留下马林发和林西同睡。林西正好乘机解开心中疑问,在炕上侧过身来,看着马林发。
“我长得好看吗?”马林发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知道!”
“这里为什么打仗呢?”
“几个月前这里就发生了战乱,哪里都打,已经打乱套了,谁知道为什么?我去你们顺义就是为了躲避战争。”他差点就把顺义比作桃花源,自云避秦时乱了。关于他来顺义的原因,只怕没这么简单,林西也不好再问。
“你是怎么来顺义的?我是说从这个世界进入顺义?”
“你拜我为师,我就教给你。”他笑地不怀好意,似乎李国栋背叛林西时,两人的对话被他听见了,再说下去只怕要林西自宫。
其实林西最想知道的是麦女:“麦家人的麦地到底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
“你在西江头吓唬我时,连麦家有几口人都清清楚楚,怎会不知道?”
马林发说:“麦家人的麦地是传说中的地方,是天下麦地的起源。人人都听说过麦地的故事,但没几个人知道在哪儿。你不是麦家人吗,连自己的家门都不认识啦?”
问了半天也是白问,林西没办法,渐渐和马林发说起认识麦女的经过。听到猛王的谎言,马林发冷笑起来:“人变成的麦子,吃了可以驻颜延寿,他的话也未必是编的。”林西心里生气:你也说麦女是妖怪,这不可能!
林西有意套取他透露麦家消息,不好撕破脸,只得继续往下说。说到猛王要毁灭麦地,马林发吃了一惊:“他疯了吗?麦地消失,天下的麦子也会消失。麦地有危险,不管神仙妖魔,只要麦家振臂一呼,都会保护麦地。麦家人是麦地的主人,谁不给麦家人面子?猛王攻击麦地,是与天下人作对,他怎么敢?”
林西说到猛王被自己击败时,当然对耳钉的克星只字未提,说的不免不尽不实,马林发嗤之以鼻:“猛王被你击败了,真是天塌下来了。当初海劳山紫云道长也奈何他不得。”
林西也不和他争辩,想问是怎么回事,但他好不容易找到个倾诉对象,哪肯岔开话题,一口气把自己经历说完,便说起对麦女的思念。马林发本来对他说的击败猛王经过就不满意,加上听林西唠叨个没完,索性假装打起鼾声。
次日一早,四人商量去向,徐凤仪和李国栋看了看林西。
马林发会意,对林西说:“当着我们不用保守秘密,你飞上去看看吧。”林西也不推辞,在树顶飞了一圈,找到主路。
一路向北,两边树林、荒地和残垣断壁交替出现,荒无人烟。四人又饿又渴,沿途零星找到些许野生瓜果,却是越吃越饿。
烈日炎炎,转过一片树林,玉米地整齐了很多,长势良好,杂草有人拔过,大家喜出望外。
不久,他们终于遇到第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极瘦,黑衣黑帽,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双手缩在袖子里,衣襟及地,走路悄无声息。
谁也不敢上去问。
黑衣人从东面岔路走上大路,双方彼此看见,都欲躲避。黑衣人看清对方穿着衬衫、t恤、长裤、皮鞋,便站住不动,阴沉沉的说:“别动,你们四个怪模怪样,是从哪里来的?”
徐凤仪站在路边,皱眉说:“你打扮的人不人鬼不鬼,还说我们怪模怪样?”
其余三人也对黑衣人指指点点。
黑衣人神情倨傲道:“我倒要看看,你们会不会好好说话?”他抬起手臂,从袖子里放出一股青烟。
众人闻到一股恶臭,林西下意识斜飞几米,回头时见马林发已横移到路的另一边。李国栋和徐凤仪一起被烟雾笼罩。
黑衣人正发出石头碎裂般的冷笑,见两个人避开烟雾,咦了一声。
黑烟来得很快,转眼便已散去。李国栋倒在地上,一脸惊愕。徐凤仪兀自站在那儿,似乎不屑躲避。
黑衣人这次南行,知道打扮异于常人,每每遇到路人就躲进庄稼地里。这次,他见这四个人衣着古怪,就停下来询问。被激怒后,他出手毫无征兆,不想被两人轻易避开,还有一个丝毫不受烟雾影响。黑衣人心想:纠缠下去只怕讨不到好处。他冷笑着对徐凤仪说:“没想到幽魂烟会放过你们,我也不难为你们了。”他双臂抬起,露出白骨般的双手,十指齐张,向李国栋当胸抓去。
黑衣人形如恶鬼,徐凤仪措手不及,慌乱中伸右臂挡住。黑衣人双爪,遇到徐凤仪手臂马上合拢,咔嚓嚓,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和一声惨叫。
大家心想:这次徐凤仪手臂只怕不保。
仔细看时,黑衣人已经化为轻烟,随风散入庄稼。徐凤仪衣袖断为两截,手臂却完好无损。黑衣人的几根断指落在李国栋身边,无皮无肉,非骨非石。
徐凤仪把李国栋扶起。
李国栋面色铁青,疑神疑鬼地说:“我中毒了!”随即吐出一口黄水。
大家不胜忧虑。
谁知李国栋吐出几口黄水之后,便能站起,举手投足毫无异兆。
黑衣人的烟雾没有毒,只能令人麻痹,众人虚惊一场。
日头偏西,岔路上拐上一辆马车。大家谎称是杂耍班的,遇到强盗,搭上了大车。听赶车的村民说前面有个小镇,众人不胜欣喜,倍感饥饿。
老农说:背后那座山,传说有棵万年桂树,所以叫大桂山,是东象国和上苍国交界。一年多前,山那边上苍国收回臣民的土地,增加苛捐杂税,所以激起叛乱,附近村民早已逃离。
日暮时分,四人下车,进了东象国乌鱼镇。大街上行人渐少,街边纷纷收拾摊位。四人不顾别人指指点点,进了一家酒楼,大鱼大肉叫了一桌,狼吞虎咽,连东象国有名的乌鱼也没吃出有什么特别滋味,几个馒头下肚,速度才慢下来。
林西忽然意识到这桌菜价值不菲,人民币只怕不能结帐。然后大家开始交换眼色,大眼瞪小眼,很快引起酒店伙计注意。
三人看向徐凤仪,见他吃起来极有讲究,有条不紊。徐凤仪看出三人心思,喝了口酒,不慌不忙道:“你们不吃点别的吗?伙计,上壶茶。”说着从口袋掏出一片金叶子。李国栋瞪得两眼发直。
饭后四人进了布衣店。徐凤仪在上流社会混迹十余年,穿了布衣也满身贵气。
马林发对林西说:“你这个白面书生越来越有型了。”然后指着李国栋的黑衣服说:“你不会被黑衣人上了身吧,穿上黑衣服跟他一模一样。”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32

第7章
在客栈里,徐凤仪单独要了一个房间。洗漱已毕,他坐在桌前。明月把院里石榴树影投在窗上,徐凤仪想起一路遭遇,思绪连翩。
暮然抬头,发现马林发、林西、李国栋已不知何时站在屋里,愣了愣说:“有事吗?”
马林发说:“徐先生,有些话恐怕有必要说清楚。很多事让我们费解,比如林西躲在山下村里,您让我去叫门,您怎么知道的?您和李国栋同时被黑烟围住,您为什么没事?黑衣人的手指是怎么断的?还有那片金叶子是哪儿来的?怎么可能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呢?”李国栋随声附和。
徐凤仪看看林西,说:“好吧,我想,你也想知道我为什么对黑烟免疫。这个二十年的秘密,其实我只和你说过一些。这样的事在心里藏着也难受,自从我上次和你说过之后,心里舒服多了。情况特殊,不说只怕有些人不把我当老板了。”
林西点点头,见李国栋和马林发怀疑的目光,说:“我也是前几天才听徐先生讲的。”
徐凤仪叹了口气,说:“李国栋,林西,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以后你们也不要叫我徐先生,叫徐叔叔吧。”
徐凤仪把在采风小区和林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说:“我找到林西你们应该能理解了,至于金子,是黑衣人临走时失落在玉米地里,被我捡到的。”
油灯闪烁,四人围坐桌边。
“戒指的第一个功能是寻找。来到这个世界后,戒指一直在寻找你的,用不到我有意找你。林西,前几天和你一起被关在砖窑里的三个人,你别担心,被放出来了。”话锋一转,徐凤仪说:“郝德看上去心宽体胖,但手底下绝不含糊,二十年前我就领教过。”
李国栋动容说:“听说二十年前您用两倍的价格包下砖厂时,原来的场主郝德带着六个拜把子兄弟前去寻仇,是不是那次?”
徐凤仪说:“不错,就是那次,要不是因为这个戒指,我只怕早就死在郝德手里了。
“那时我二十来岁,毫无见识,郝德要对付我,我听到风声,却没当回事。当晚住在砖厂,半夜门被踢开,我惊醒时,郝德一刀砍在我的胸口。他们已经商量好置我于死地,其余六兄弟手持铁棍斧头,没头没脸往我身上招呼。砖厂发生意外埋尸体的传闻,二十年前就有了,我又不是没听说过,心惊胆寒,心想戒指肯定是不祥之物,刚刚要过上好日子就这样死了。
“他们心黑手辣,我就是换成钢铁之躯怕也会留下几道印子。可是,我却发现自己丝毫无碍,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这才知道戒指的第二个功能是保护。我镇定下来,任凭他们把我的衣服弄成碎片。郝德他们以为我练过什么气功、铁布衫,越打越怕。一盏茶功夫之后,不知谁喊了一声,几个人挤出门口,拼命往面包车上钻。
“我在后面喊了一句:“先赔偿我的衣服再走也不迟。”两个人当场吓得钻到车轱辘底下。
“从此以后,这几个人开始跟着我帮忙。其实他们着实也不简单,帮了我不少忙,黑道白道搭了不少桥。
“之后我的人生轨迹,表面上青云直上,实际上的遭遇更加凶险。珠宝的埋藏地常常有什么弓弩、烈火、毒烟,数不胜数。没有戒指的保护,我根本活不到今天。在社会上各种圈子的竞争里,形形色色,林林总总,三教九流,人心的险恶其实毫不逊色,比隐藏的消息机关尤有过之。
“光是黑枪就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一次,不知从哪里射来一颗子弹,正击中我的一个眼珠。那个亡命徒以为我死定了,见我没事,吓得从暗中十三楼上摔了下去,摔死了。
“白天的黑衣人,所谓的幽魂烟和双手,未必比我经历过的更危险,自然奈何我不得。”
众人恍然大悟。李国栋说:“有戒指在财力上源源不断的支持,加上它可以保护主人,无论是谁,在任何竞争中都立于不败之地。”
马林发说:“有了戒指,全世界都可以看作您的提款机了。”他跟着改了称呼,“徐叔叔,以后哪天有空也带着我们到宝库里去逛逛呀。”
徐凤仪说:“二十年以来,我向来独来独往。对钱财我早就没什么兴趣了,很久没去了。何况天下哪有那么多宝藏?”
见林西和李国栋十分失望,徐凤仪再次转过话锋:“还别说,白天我们路过一座山时,戒指上那条鲤鱼还真浮出来了。我们明天一起过去看看。”
大家喜出望外,对徐凤仪连连称赞。
李国栋说:“我们用不用准备几条口袋?”
马林发瞪着眼说:“干什么?”
“装金子。”
“哪用那么麻烦?我们不如像拉砖头一样,把金砖整整齐齐装在马车上,在上面蒙上黑布,直接拉回来不就行了?”
临睡觉时,徐凤仪说:“林西,今天你住在我这里吧。”
马林发和李国栋走后,林西忍不住问道:“徐叔叔,我离开之后,你们没去骚扰我家里人吧?”
“你说的什么话?我为什么难为他们?我虽然想知道飞翔的秘密,但我理解你的心情,就像我二十年来守着戒指的秘密一样。我为什么要强迫你。今天之所以对你们说出戒指的秘密,一方面不说出来实在难以解释,另一方面上次我跟你说过之后心里舒服多了,也许今天是心甘情愿说出来的。”
林西不由得对徐凤仪生出好感,他毕竟跟麦家人有姻亲关系,提醒说:“您要小心李国栋,他昨天出卖我,明天可能也会出卖您。”
“这些日子,有些情况我要向他了解,所以把他带在身边,这不用你说。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声,来到这个世界后,戒指感应到的我姐姐的信息比顺义多了一些,虽然分不清方向,但相信有一天会找到她,弄清楚她为什么二十年来不来看我。”
林西心里激动,这里和麦家同属一个世界,虽然遥不可及,但跟着徐凤仪肯定能找到。徐凤仪不知道,以后他想甩林西,恐怕都甩不掉了。
第二天一早,四人要了一桌酒肉,又大吃一顿。出发时,门外下起雨,虽然不大,但路上湿,难以长途跋涉,只能作罢。
打听得知,东象国其实并无大象,但有一种长得像牛的动物,长着两根象牙,奔跑极快,叫做东象,极为珍贵。徐凤仪所说的那座山叫青云山,属于大桂山余脉。三面环水,山下有明波湖,在乌鱼镇东南百里之外,属于和上苍国交界。
想到寻宝,大家兴奋不已,早备了四匹马,无奈老天留客。几日来,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天空乌云总不见少。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33

第八章
阴历六月十八,天始放晴。四人骑马出乌鱼镇南行。
东南方青峰隐隐,大家改向东面小路。将近正午,林后闪出一片水域,烟波浩淼,鸥燕翔集。万里无云,天水一色,青云山倒映水中。众人踏沙岸自北绕到山阴,抬头看时,青云山松柏森森,怪石横生,越往上看越是陡峭。
林西饶有兴致说:“山顶被云雾埋起来了,天空倒有几分像这明波湖,大青山反倒像是倒影。”
马林发也来凑趣:“都说白云生处有人家。”
李国栋说:“说不定山上有座庙宇,香烟弥漫。徐叔叔,您看看这财宝是藏在山上吗?”
徐凤仪看看戒指,说:“鲤鱼现在露出半截,从方向上看是没错。这座山越往上越险,不是峭壁,就是树木,只怕没有路径。回头我们围着山转一圈,看看有没有路。这里是两国交界,并无人烟,我们别遇到战乱。先休息一下,再作打算。”
大家把马拴在湖边树上,席地而坐,吃起干粮。李国栋伸手指向山顶:“那是什么?”
大家看时,山顶上有个环状东西飘下来。
马林发说:“好像有人在山上抽烟,这是他吐的烟圈。”
大家一看这东西还真像个烟圈。不过,这烟圈在天上那么一点,如果落在地上,不知有多大,只怕湖边会下起大雾。说话间烟圈已经降到山腰,大小不变,慢慢脱离山上树木,移到空中,正是四人头顶。
“不好!”
大家暗自戒备,黑烟已落在地上,化作一道两米高围墙,堪堪围住四人。烟墙上影影绰绰好像有十几根木桩。其中一根木桩发出冰块相碰的声音:“拜火教在此,你等不可乱动。”
一根根木桩变成昨天遇到的黑衣人模样,高矮不一,但都形销骨立。这些恶鬼怕是寻仇来了,不知是跟踪到此,还是大家来到了他们的大本营。
说话那人黑袍罩身,腰间系着一根红色丝绦。黑袍人身边的黑衣人忽然跪下,手指四人说:“教主,我昨天遇到的,就是这几个怪人。这个书生模样的是麦家人,会飞;这个鼻子上有痦子的高个子用的好像是百步迷踪;这个中年人带着麦家的白金龙戒,就是他折断了我的手指。”
听此人说话,就是昨天那个黑衣人,现在他的手指完好无损,不知怎么长出来了。
黑袍教主嘿嘿冷笑,声音令人打颤:“麦家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了?”转而对马林发说:“小子,你跟五德老仙是什么关系?”
马林发一言不发,众人眼前一花,已消失不见。
黑袍教主袖子里放出一股黑烟,说:“听说昨天有三个人逃过了幽魂烟,今天我倒要看看。”
林西见这烟与昨天黑烟并无区别,知道不能闻到,急忙上飞几米,低头观看。
黑烟消散,李国栋已经晕倒。徐凤仪摇晃两下,也不支倒地。这次,戒指也不能保护他。
地上三个拜火教徒各自放出袖中黑烟,在空中凝成一缕,似绳却不四散,飞到林西脚边。林西往上飞,早已被黑烟系在腰上。这黑烟黑气变幻,不知怎的,却是有形有质。
林西往上飞,三个黑衣人一起往下拽。
林西伸手去扯,手到之处,烟雾四散,烟还是烟。林西手指穿过黑烟,碰到腰间衣服,而黑烟系在腰上,却丝毫不见松动。
拜火教主已经从树后跃回,把马林发扔在李国栋和徐凤仪身边。马林发身体绵软,双目紧闭,显然也中了幽魂烟。
林西见同伴昏迷倒地,拼命往上飞。三个黑衣人奋力往下拽,像拽着个大风筝。
拜火教主见四人相持不下,说:“果然是五百年一遇的飞翔,只是稚嫩了点儿。你们两个上……”
林西心里疑惑不定:五百年一遇?
又有两个教徒放出黑烟,与前三股汇聚一起。五人用力,林西抵挡不住,栽下地来,摔晕过去。
拜火教主笑声犹如冰块碎裂:“麦家人什么时候和归仙谷混在一起了,这还真有些麻烦。”
天空像个湖泊,青云山像水里的倒影,看不见山顶,在林西脑袋里晃荡。而林西,像个大风筝在空中晃荡,腰上系着根绳子。几个黑衣人手里都握着一缕烟雾,像五根风筝线。
林西睁开眼,周围一片黑暗,似乎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徐凤仪坐在林西身边,已经注视很久,轻声说:“你终于醒了,怎么样?”他有戒指保护,中毒不深。
林西慢慢想起自己从空中掉到地上,被拜火教抓到,这里应该是他的牢房。林西爬起来,发现地上有条一米左右缝隙透出微弱亮光,是一道石门,四周是石壁。这是个三米见方的石头屋子,马林发和李国栋还倒在地上。
徐凤仪倚在墙角说:“白金龙戒,我现在终于知道了这个跟随我二十年的戒指的名字。第二条鲤鱼显然是在跳龙门,或者寻找龙门。它已经不是一条普通的鱼,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所以身上的鳞片坚不可摧。所以戒指戴在我手上的时候可以保护我。但它毕竟不是一条龙,所以今天遇到拜火教主的黑烟,它的保护就失灵了。
“拜火教主说我和你都是麦家的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反正我不是。拜火教主之所以把我当成麦家人,是因为这个戒指。如此说来这个戒指是麦家的,而它一直指引我寻找你,你恐怕真的是麦家人了。我只知道我的姐夫叫麦家山,你认识他吗?我姐姐应该知道这个秘密,但是我找不到她,现在只能问你。可是这个戒指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院子里,怎么会长在一棵牡丹花的根上,就实在弄不懂了。”似乎他醒来之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林西凝眉不语,其实他也不知道。
马林发忽然站起来,瞪着眼睛环视四周,看来他躺在地上早就醒了。
“你跟五德老仙有没有关系?”徐凤仪引用拜火教主的话,却难以描摹那冰块碎裂的声音:“你为什么一听到他说这句话就跑?”
“五德老仙是什么鬼东西?没听说过。”马林发说:“难道拜火教主说什么三从四德,就不许我跑,干等着被抓住吗?不跑的是傻子,可惜我是个笨蛋,逃不出他的手心。”
徐凤仪说:“你既然这么说,我就相信你不是五德老仙的什么人。但你明明跟这个什么东象国、上苍国是同一世界的人。来到这个古怪世界之后你根本就习以为常,别以为你剪短了头发我看不出来。”
马林发说:“我是这个世界的人又怎么样?”
“你的百步迷踪,说起来跟拜火教的幽魂烟不相上下。上个月你来到我身边做事,一直鬼鬼祟祟,几次三番想偷我的戒指,以为我不知道吗?好在它不是一般的戒指,戴上去之后,除了我自己谁也摘不下来。”
林西大吃一惊,马林发平白无故出现在自己生活里,帮助自己,只怕和当初猛王一样,别有用心。
马林发贴墙坐下,一改往日浮夸表情,说:“不错,我是要偷你的戒指,这是有苦衷的。说起来你们不信,我父亲当年有个朋友,他俩一起做没本钱的生意。后来不知道他们得到一个什么东西,那个人杀死了我父亲,那时我刚四岁,正跟着师父学艺。我十三岁时,师父打听到仇人的下落,带我找上门,却差点双双死在他手里,负伤侥幸逃走,去寻找帮手。但从此之后,仇人不见了。我如今四处流浪,至今也没找到他。他法力高强,和拜火教主比起来,也未必逊色。就算找到他,我也打不过他。所以我想借你的戒指,可惜没有成功。我父亲虽然杀人放火,不是什么好人,但身为人子,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他说话时咬牙切齿,双拳攥紧,骨节嘎嘣嘣响,何况他直认父亲当初是个强盗,可见他说的不是假话。他讲述经历时虽然极为简略,但似乎是不愿重提,不由人不信。
“原来是这么回事。”林西明白了,马林发那幅玩世不恭的样子,因仇恨而起,这些年来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
徐凤仪岔开话题说:“看来幽魂烟并没有毒,或者拜火教见我们力弱,舍不得毒药。否则,小国只怕早就死了。”
听了徐凤仪的话,李国栋身子动了动,睁开眼睛,随即闭上。李国栋醒来也不是一会半会了。他弄明白落在拜火教手里后,就不想动弹。他背叛了和自己从小到大的伙伴,本想跟着徐凤仪,从此荣华富贵,出人头地,但不到一个礼拜,却落得如此下场,现在连一个字也懒得说。
林西说:“拜火教倒底是什么玩意儿?”
马林发说:“鬼才知道。我们落在拜火教手里,只怕永无出头之日了。我马林发没死在仇人手里,却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徐凤仪说:“大家不要怕,我们能出去。”在身边的石壁上轻轻拍了一下。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33

第9章 石门
李国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即起来,激动地说:“徐叔叔,您是说我们能出去?”
徐凤仪平静地说:“当然了。宝藏埋藏之处,机关、陷阱甚多,被困在密闭的空间里是常事。我去过那么多地方,如果连这点麻烦也不能解决,恐怕早就死在里面了。戒指第三次我带去的地方,是个清代墓室。半夜里我挖了半天,担惊受怕,好容易从棺材边找到个青花瓶子,没想到刚要走出墓室,一块铁板从天而降,上面都是钉子。我有戒指保护,虽没受伤,但被拍在底上,动弹不得。那一次,我也以为出不去了,黑暗的墓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叫天天不应,我忙乱中胡拍乱打。”
徐凤仪又拍了一下身边的石壁,石壁上就裂开一条口子。那条缝隙伸长到一人高,两端垂直转向左边,拉长半米后再次转向,相互对接,形成门的形状。
李国栋兴奋地说:“徐先生,您这个戒指真是太厉害了。不仅可以帮助人找到宝贝,免除伤害,最后还能开门出入。”
林西这下对戒指的秘密和徐凤仪的发家之路是彻底明白了。徐凤仪美其名曰借助戒指寻找宝藏,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藏宝之处。徐凤仪所谓的宝藏,绝大部分恐怕是各个朝代的墓地。有了戒指,他可以轻易进出,不留痕迹。
徐凤仪轻轻一推,石门就开了一条缝。门外亮光闪烁,大家眼见可以出去了,分外高兴
马林发站在门边,当即要往外钻,一探头,身子一震,马上退回来,说:“快把门关上。”
林西不知门外有什么可怕的事物,但被他神情吓到,说:“有人把守吗?”
李国栋说:“什么东西比这里更危险?好不容易找到个出口,不出去留在这里等死吗?”李国栋虽然被马林发说的头皮发麻,但还是壮起胆子探头打算从门缝往外看。
“别往外看!快回来。门口有个巨大脑袋,说圆不圆,说方不方,圆不楞登,头上戴着各种古怪首饰,鼻子上挂着个巨大金环,眼珠瞪得跟大西瓜似的。他看见我从门里露出头来,怒不可遏,目眦尽裂,眼角流血。”
马林发说到此处,石门又打开了十厘米,一股阴冷的风吹进石室。徐凤仪神色自若,推开石门说:“别害怕,是壁画。”
大家镇定下来,凝目观看,门前是个深谷,对面十几米外的巨大石壁上,画着马林发说的头颅,硕大无朋,大小和四人所处石屋相仿。壁画虽然怪异,但栩栩如生,那头颅并无毛发,被一片血红色的巨大枫叶托着。四个天神般的金甲武士站在四边,每人攥住枫叶一角,抬着这个有他们半个身体高矮的头颅。四人似乎割了敌人首级,从战场归来。这个首级显然非常重要,四个人都面色凝重。前面两个武士挥剑斩断秋天的荆棘,四个武士正破林而出。
石壁上面看不到的地方不知烧着什么,把壁画照得恍恍惚惚,像活的一样,所以马林发刚才看见时,还以为是壁画头颅怒目而视。
马林发叹了口气,说:“还是徐先生见多识广,刚才差点把我吓死。这是什么壁画,割了个敌人首级也不用画得这么大吧!”
林西笑着说“徐叔叔,幸好刚才把门开在这只有半尺厚的石壁上,若是开在两边,遇到上千米厚的山体,只怕把整个青云山都推倒了。”
但问题随之而来,原来大家所处的石室处于和对面石壁同样的位置,门开在巨大的石壁上,下面是深谷,如临深渊,黑漆漆一片,深不见底,往前再走一步就掉下去了。
徐凤仪说:“看情况我们应该是在青云山的山腹里。大家小心,我这就在后边开一扇门。”
林西急忙拦住:“徐叔叔,从前边开门,门口怕是有拜火教的人把守。”
李国栋探着身子说:“等等,好像能下去。”
门槛外,下方半米多处,山壁上有条人工开凿的尺许宽小道,不知通往哪里。
石室外忽然传来响动,背后的门打开,两个黑衣人站在门口。
四人鱼贯而出,林西在前,然后是马林发、李国栋、徐凤仪。
徐凤仪一出来,赶紧把门推回,黑衣人一只手已经伸出,被卡在外面。石门关上后与山体严丝合缝,门缝消失,像是根本就没开过门一样。只有拜火教徒伸出来的那只手,无皮无肉,像白骨,又像岩石,在原来的门框位置凌空虚抓,几乎碰到徐凤仪衣领。
马林发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贴在石壁上向手腕无声划去。匕首在手腕上割了个口子,伤口里流出透明粘液,瞬间把整只手包住。本来黑衣人的手看上去坚硬无比,现在遇到匕首却变得说不出滑软,像变成了泥鳅。马林发的匕首从手背划过,并未割断。那只手吃痛甩了两下,如泥鳅入洞,缩进粗糙的石壁里,消失不见。
画着壁画的岩壁,往上十米高处,突出一块石梁,上面不知烧着什么,投下石梁巨大的影子。两边石壁,一样直上直下,中间形成宽敞峡谷。
大家跟着徐凤仪,沿着石壁上尺许宽的石阶,扶着墙默默前行,稍有不慎就会落进万丈深渊。两边通向黑暗,不知出口在哪。
拜火教的人从黑暗里走出来,跟在林西身后,只有二十米距离。黑衣人走的也是石壁上的小路,显然也怕掉下去,追得不快,鬼魂一样一言不发。林西想起刚才那只被卡住的手或者爪子,心里就不寒而栗。
脚步声从石壁这边传到那边,又传回来,来来回回。马林发刚才踩脱的石板,落下山谷,到现在还没发出回声。山腹里不知哪里刮来的风,在山壁上扫来扫去。
徐凤仪轻轻拍了两下,石壁上又出现一扇门,徐凤仪推门而入,李国栋随后钻入。马林发正要往里钻,谁知李国栋钻进去后,回手已把门关上,那扇门随后消失。李国栋怕黑衣人追来,关上那扇门,免留后患,把马林发和林西留在外面。
幸好前面有路可寻。
拜火教又追近了几米,所有黑衣人却忽然停住。几个黑衣人由前往后纷纷跪倒,双目前视,双手放在膝盖上,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
林西有种不祥预感。
马林发果然停下脚步,回过头说:“林西,你不是会飞吗?”
林西不明白马林发为什么这么说:“是啊,怎么了?”
“后会有期。”马林发说过这几个字,施展百步迷踪,沿石壁攀缘而上,转瞬不见。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34

第十章 山腹
随后林西发现马林发刚才站立的地方,石壁上有个洞口,有水桶粗细,刚好能钻进一个人。黑衣人跪下不动,不知是不是为了这个洞口。
马林发不敢钻,林西也不敢。马林发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前面是什么?林西走了几步,想看个究竟,然后自己也停住了。悬在头上那个石梁早被甩在身后,石梁上的火光照到这里,已极其微弱。这里是深渊的一个九十度拐角,深渊到这里像一条黑龙转身而行。前面路上的黑暗,实际上就是真实的黑暗。虚无缥缈的黑暗,什么也没有,石阶至此而断,前面是万丈深渊。
忽然,李国栋从林西背后的洞口爬出来。他本来跟着徐凤仪钻进门里,应该是进入另一个石屋,怎么进了这个洞口?难道徐凤仪另外打开一扇门,像李国栋对付别人一样,把李国栋关在了外面?
李国栋在洞里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景象,疯了一般,一把把林西推下悬崖,向前冲去,根本没看见前面的悬崖。
林西飞到石阶,上下察看,忽见石壁亮如白昼,熊熊火焰自底下冲天而起,把整个山腹照亮。黑衣人拜倒似乎跟这烈焰有关,他来不及多想,就看见断崖下李国栋斜着身子,头下脚上,已经被火焰吞没。
在火焰里李国栋没有影子,林西也没有影子。烈焰滔天,人的影子早已经被吓得飞到天上。
整个山谷被火焰吞没,林西炙热难当,迅速往上飞,低头时似乎看见,石阶上那些黑衣人也被火焰吞没。
林西越飞越高,才发觉石壁并非直上直下。上面越来越窄,飞到顶上时,只剩下两米宽。头上是凹凸不平的岩石,石壁尽头,有个两米高的空洞。火焰从下面再次跟来,林西转折平飞,才彻底摆脱火焰。
火焰在身后伸出无数火舌,贪婪的舔噬顶上的石头。前面有个两米长的石棺,平放地上。绕过石棺,再走几米,是个一米宽的圆洞,几十米高。风从洞里吹来,身边炙热渐轻,林西飞上洞口。洞口上面,分开两条岔路,林西进入左边那条。这个洞口比另一个大一些,林西刚好能钻进去。在甬道里爬了两米,前面豁然开朗。
甬道外是个溶洞,周围点着无数火把,插在岩壁上。三米高的溶洞,几百个黑衣人跪在林西面前,口中念念有词,嘴唇翕动,却不发出声音。
拜火教众虽没发出声音,并不代表溶洞里没有声音。林西耳朵里充满了这种声音,密密麻麻的,像无数雨滴落在水面。林西低下头,终于找到声音的来源。
洞口下有张石床,床上是个一米见方的青铜鼎,鼎里黑漆漆一片,仔细一看,满是蝌蚪。这些蝌蚪身体很小,和青蛙的卵差不多。蝌蚪成形后,似乎还没来得及从卵里游出。铜鼎里丝毫不见包裹蛙卵的粘液。林西仔细听才发现,耳朵里听到的,就是这些像卵又像蝌蚪的虫子游动时发出的。
青铜鼎里一滴水也没有。这些蝌蚪也是嘴唇翕动,像黑衣人一样,林西越看越怕。身边恰巧有块石头,被胳膊碰落,掉在铜鼎沿上,噔的一声震响,那些黑衣人没听到似的,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口里还是念念有词。
再看那块落在鼎里的石头,并不下沉,底下蝌蚪也不惊慌,照样游动。随着蝌蚪游动,石头才慢慢沉下去。忽然,林西出了一身冷汗,他发现石头并不是在下沉,落在蝌蚪上的石头底部正慢慢消散,化成蝌蚪。只一会功夫,石头不见了,全部变成蝌蚪。
林西身体自然没石头坚硬,如果刚才不小心掉进鼎里,只怕连喘息机会都没有,就会变成蝌蚪。
这决不是蝌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林西冷汗直冒,发现黑衣人依然面向铜鼎跪拜,像是举行什么仪式。拜火教主跪在铜鼎不远处,眼睛眨了眨。很明显,他看见林西,装做没看见,怕林西打扰他们隆重的仪式。
这是个什么样的仪式?想到拜火教的名字,林西想起下面的火焰,石棺、石床、青铜鼎、虫子、幽魂烟……这些东西林西一个也弄不懂,最后只剩下一些词语在脑袋里乱飞。
那些黑衣人依然跪拜不动,林西胆子大起来,从洞口飞出。他不敢落地,只在半空乱飞,在拜火教众头顶乱飞。黑衣人都看见林西,但所有人头也不抬。
几百平米溶洞里,密密麻麻跪满了人。这里其实极其简陋,除了倒挂的钟乳石,四周的火把,石床和铜鼎什么也没有,地上凹凸不平,连块石板也没有。
林西回望飞出来的洞口,又看见底下山谷里被火焰吞噬的那幅壁画。这是个不完整的壁画,只有那个眼睛流血的巨大头颅。其中一只眼睛正是他刚飞出来的洞口,里面漆黑一片。
头颅的另一只眼睛,眼珠转动。林西以为看错了,飞近一看,眼珠黑白分明,不停转动。仔细一看,大喜若狂,原来这是一个洞口,洞外洁白如纱的晚云里露出月亮。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等拜火教众举行完仪式,非收拾自己不可。林西心里想着,顾不上再看别处,侧身飞进头颅的眼睛。山洞里只剩下无数黑衣人嘴唇像蝌蚪般翕动。
夏夜,空气清新,晚风习习,说不出的凉爽。林西高高地飞起来,往下看时,身下早已经峰峦如聚,分不清是从哪座山里飞出来的。
这里不是青云山,拜火教把四人带到了别处。现在林西和三人失散,李国栋肯定被火焰烧死了,另外两个也凶多吉少。
林西高高地飞起来,现在他还活着,还有机会见到麦女。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回身看时,有一团黑影。林西又是一身冷汗,放慢速度。这东西不大,是只蝙蝠。这一惊非同小可,蝙蝠一身漆黑,肯定是拜火教的什么吉祥物之类,想想他们供奉的那个人头就知道了。
蝙蝠跟在林西后面,林西放慢速度,它也放慢速度,林西往上飞,它也往上飞。林西仓皇逃窜,飞出大山包围,回头一看,那只蝙蝠阴魂不散,根本就没甩开。
林西往下飞,这只鸟和他一起落下,在林西头上来回飞动,似乎捕捉到猎物,兴奋不已。只怕它早已经发出信号,等着黑衣人来抓自己。也许黑衣人已经到来,它正在那里邀功请赏。林西大怒,你这小东西,也敢欺负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林西伸手去捉,那鸟也不逃避,反而落在他的手心。
不是蝙蝠,落在林西手里的,也一身漆黑,是一只燕子。它把林西当成俘虏,把他的手当成窝,睁着圆圆的小眼珠,缩成一团,肆无忌惮的用小嘴梳理自己的羽毛,却不见危险临近。林西五指如钩,像黑衣人的鬼爪,忽然收紧,抓了个空。
那只燕子没有飞走,凭空消失在林西手中。这下坏了,林西刚从拜火教逃出来,又被这只从拜火教里飞出来的燕子钻进身体。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34

第十一章 燃烧的村子
林西飞起来,那只燕子也飞出来,像影子跟在后面,不离不弃。林西试过很多办法,用石头砸,用树枝打。当这些武器慢慢接近,燕子似乎和他赌气,不闪不避,他一旦发力,燕子就玩失踪。有一次林西钻进溪水,憋了很久,出来看时,那只燕子正在月光下用翅膀测试水温。
在火里也许可以烧死它,可是到哪里去找火呢?要是有拜火教山腹里那样的大火,燕子就可以放心食用了。但林西怎么敢回到那里,何况他根本找不到那片山脉。
林西实在飞不动了,只好下地行走。六月,虫吟荒芜,高过玉米地。蟋蟀声似乎在诉说麦女的消息,但林西一个字也听不懂。
也许找个人多的地方,阳气旺盛,能把燕子吓跑。
想到人多的地方,林西又飞起来,向远方灯火飞去。很快,他看见一片火光。飞近一看,是个燃烧的村子。林西回头观看,那只燕子似乎看透了林西的心思,知趣的消失了,又钻进林西的身体。林西飞蛾扑火的念头落空。
林西向村子飞近,打算燕子一出来马上实施计划。这个村子怎么烧起来了?村里的人呢?难道又是个人去楼空的村子?林西本来怕连累老百姓,心里稍安。随后,林西看到官兵。
和村里大火相比,官兵手里的火把像一根根蜡烛。村边亮如白昼,所以几百名官兵手里的火把不到十根。反正村里也没人,官兵们闲来无事,把村子点燃,欣赏火景,个个兴高采烈。问题是这些人为什么半夜点火?林西逃出来时已经是黑夜,现在肯定是后半夜了。
看到官兵,林西心里踏实多了。邪不胜正,那只燕子再也没敢出来。
官兵有几百人,因欣赏火景,在村外围成一片,有说有笑。林西偷偷栖落几十米外一棵树上。现在他有了主意,黑衣人一到,马上向官兵求救。就算找来几个拜火教的,有这么多官兵,一定能收拾干净。他忽然发现,军队是他现在能找到的对付黑衣人的最好办法。如果刚才飞到乡镇城市,估计也要向官军求援。
西边火势渐小,东方又烧了起来。天亮了,霞光万道。
官兵整队开拔。林西想:在几十米后跟着应该能听到军队的脚步声,听不到就再接近些。他不敢离开军队,拜火教的人并非只在夜晚出现。
他正要从柳树往下爬,就看见村北有个人影。阳光里,那人影衣如明霞,是个女人,站在村边看着即将熄灭的村庄。
这不会是麦女吧?林西想到这儿,说什么也不肯跟着军队了。即使有亿万分之一机会,他也要看清楚。不是麦女又怎么样,官兵骑马能走多远,自己会飞,一会就追上了。
林西爬下树,从村东绕向北面,向麦女接近。他在树上已经看清,麦女站在村北玉米地边几棵榆树后。林西顺着玉米地间小路,与地面平行,几乎贴着地面飞行,生怕弄出声音,被麦女发现。麦女很可能会变成一根麦子消失,毕竟,麦女还在生自己的气。
透过玉米叶子,林西看见麦女。虽然她今天穿一身白色裙衫,虽然头发挽起,但从背后看,她婷婷玉立,衣领处肌肤胜雪,这就是麦女。她正在那儿对着燃烧的村子垂泣。麦地的女儿看见又一个即将消失的村子,难免伤感。
林西欣喜若狂,大喊:“麦女!”
麦女听见声音,慌忙钻进玉米地边另一条小路,向北奔跑。时机稍纵即逝,林西哪肯放过,三步并作两步。麦女转身要往庄稼里钻,林西已张开双臂拦在前面。
“我家人都……死光了,你别欺负我!”声音清越中带着惊慌。
麦女的声音是委婉的,这不是麦女。
林西傻眼了。那个少女端庄娇美,但不是麦女。她是个瓜子脸,眼睛比麦女大,像个湖泊。她泪水盈盈站在那里,梨花带雨。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林西连忙解释。
见林西落拓书生模样,那少女稍显安定:“你……干什么追我?”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林西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毕竟,他的出现太不合时宜,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好编了个理由,说自己和同窗打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东象国来,在附近被强盗冲散,看见火光误打误撞来到这里。
少女见他衣服破烂,满身污垢,信以为真,说:“最近风驰国早已安定,戴家村附近哪来的强盗,弄不好也是官兵扮的!”
原来,她是这个村子村长的千金,叫戴淑云。
风驰国是个小国,一个月前,国王下旨收回公田令,派出几路官军,叛匪非降即灭。
林西遇到的官军,只是一路小队。昨晚,官军经过戴家村,驻扎村外。戴淑云父亲邀请官军众头目来家里设宴款待。
戴淑云溜出来偷看,那个叫李旺宝的头领酒后出言调戏。官兵势众,她父亲不敢开罪。她反被说了几句,一个人来到村外生闷气。半夜害怕,打算回村,听听村里喊杀声一片,桥边也杀出一群官兵,从北面杀进村子。幸好她躲在树后没被发现。
戴淑云望着即将燃尽的村子,说:“这些官军贪图我家家道殷实,起了恶念,酒足饭饱后带兵包围,以缴寇为名,见人就杀,放火烧村。村里所有男子被割了脑袋,带回请功。附近早有类似传言。”
林西愤然说:“杀人的官兵,连强盗也不如。难道你们村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
戴淑云俏脸生红说:“这个我说不清,当时我躲进地里不敢吱声,见官兵走了才敢出来。这群该死的奴才,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个领头的叫李旺宝,我要他碎尸万段!”
林西说:“我也想跟你进京告状!但民不与官斗,无凭无据,只怕办不了他。”
“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别说罪恶滔天,单只是昨夜调戏,也该人头落地。我未过门夫家的公公是风驰城宰府大人。”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36

[i=s] 本帖最后由 郝晋永 于 2013-1-18 15:31 编辑 [/i]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第十二章 风弛城[/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果镇外,大路上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人,引得人们纷纷侧目。一个浑身污垢,衣服破烂,像个小叫花。另一个少女艳若桃李,却容颜憔悴。开始别人还以为两个人互不相识,忽然两个人说起话来。[/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少女声音清越,如玉钗敲竹:“林公子,你这身衣服怕是要换一换了。”[/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那叫花看来是没钱,却装出穷酸样子,说:“这身衣服是我前两天买的,我本打算穿着它行万里路。”[/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少女笑道:“只怕你这身衣服过不了几天就变成碎片了。”[/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这两人自然是戴淑云和林西。[/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明白她言下之意,是怕被官兵认出遭遇毒手。但她笑的明显有勉强之意。一路上两人很少说话,开始林西还以为戴淑云因为悲痛、男女授受不亲、怕遇到官军等原因。随着路上行人增加,戴淑云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两个人地位悬殊,这大家闺秀明显有些过河拆桥的意思,现在自己有无已经无足轻重,遇到官军,现在恐怕有很多人会站出来帮助这个美得让人变得口吃的少女。[/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哪里是什么书生,但现在只能把这个角色扮演到底,跟她咬文嚼字:“小姐,你的衣服只怕比我更引人注意,更要改一下。”[/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本来就没钱,戴淑云也没带钱,还好昨晚偷看军官前她特意打扮过,所以身上戴有首饰。[/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戴淑云把浩腕上的玉镯送给了当铺,顾了一辆马车,在车里说:“你看,现在我的衣服不用换了,只怕要委屈你了。”[/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于是林西换上了高等下人的青衣,骑马跟着马车。[/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这千金自视极高,坐上马车后对林西几乎就没说过话。[/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两天后进了风弛城,戴淑云赔礼说:“这两天多有得罪,现在是天子脚下,你可以把衣服换回来了。”[/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又换了身新衣服,戴上儒巾,终于明白,戴淑云是要拿自己撑戴家的门面。[/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马车停在东湖路一大户人家门口,却没见门匾上写什么“风弛宰辅”之类字样。[/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在厅里林西听了一会,才知道原来这主人叫卢尚礼,与戴家是累世世交。戴淑云沿路路过很多亲戚家,都没去投奔。她前来都城,自是要投奔夫家。到了这里觉得突兀失礼,才转来卢家。[/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里间忽然涌出一群女眷,把戴淑云拥入,卢尚礼也跟着进入。留下林西一个人喝下午茶。不久有下人托出一封银子,祝林西去国远游,一帆风顺。[/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来路上虽没遭到戴淑云白眼,但早觉无趣,现在不禁有被愚弄的感觉。[/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这一日,林西在客栈里正担心那块心病:那只住在身体里燕子。[/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店伙计忽然敲门:“启禀公子,外面有位爷求见。”[/color][/size][/font]
[color=#000000][font=楷体][size=15pt]林西暗然说:“[/size][/font][url=http://www.baidu.com/link?url=b7d9b80cf535334f427df46afb89ab93c5ec8fd7294799a122c08e91dbd1483e264aa6f767dfed9577e1368d66abcc1a45a45c5bec6987aaa151deab4a044216803273d1ddbab187f02b63f4d7e8c7077d16476c39d189219f745952e8a7ff69815e1d25015fcadbff1bd2f3c54236d82db720fed7fe83201e1e049a1fe15caef163b84c25c25476bb0e98bc23828ebdabcba952a30773bcf97a6857617dbe2de25bd02192c04c2e4cce02f9c7fba7c076a15a449fe5395f90b076f144ee63ead29d384d66ee49e447f0db52139b3a386e4707ececfdf8da9e53e2216f5a84e4e8c061fb4e8bdc06695bcfed13f3638f14c3d6c83971e9d5200d5e9cdf3bac8b977d52afb4959cf3f934b01bf639d3693cdf844bfdede0eb11e820b52757442aa4f579f48e58d79cdf1b53c5b1f8065e8a2ed4d7e6aaa9baca539eb328b07b5c23682e5300736c06d67d013c544f1f860c02815e79afc095f43d94609820ebac5573358cc3c0659257bfcf546427d385f6e77335a1184d6843da27af462120f767e363b13ad3f741ef4be55f67b8ff1f][font=楷体][size=15pt]穷住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size][/font][/url][size=3]。[/size][font=楷体][size=15pt]我在这里举目无亲,恐怕是这位爷找错人了。”[/size][/font][/color]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见那来人身体单薄,头上无帽,也留着林西一样的小分头,好生诧异。[/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对面那人却叫出他的名字:“怎么是你,林西,你原来就是风弛国的吗?”[/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目瞪口呆,自己怎会变成风弛国的人?[/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那人说:“兄弟,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张依然。”他乡遇故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做梦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他。要不是这个人偷坯,林西向郝德告状,张依然报复,只怕林西也不会被关在砖窑,也不会来到这里。两个人本来是西江头砖厂工友,嫉恨颇深,后来在砖窑早已化解。前两天听徐凤仪说把张依然三人放出来了,林西本半信半疑,所以现在看见张依然亲热无比,却暗自惊疑:但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是风弛国人?[/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进入屋里,张依然说:“兄弟,那天在砖窑里,黑布隆咚,后来怎么找不到你了?”[/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不敢暴露自己会飞的事,忙把对李国栋编的那套谎话照搬出来:我小时候爬树很厉害,想试试从烟囱能不能爬出去,没想到真爬上去了。爬到一半,怕说话松了力气掉下来,一直爬上烟囱。后来到派出所报案。[/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谢谢你了。”张依然又问:“可是你怎么来到这里的?”[/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他的话还真不好回答,林西再次说谎:我也说不清楚,就那么在玉米地边走,不知怎么就来到这里了……[/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的话漏洞颇多,张依然却深信不疑,说:“兄弟,真是谢谢你了,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见。你走的也是西江头村北的玉米地吧?”[/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顺口说是。[/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兄弟,我们也是从那儿来的。” 张依然说,“说来奇怪,你爬出去以后,第二天下午,我们奄奄一息时,没想到郝德打开了封死的那个窑口。”郝德放出三人,应该是林西离开采风小区后,徐凤仪派郝德去的。[/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郝德向我们赔礼道歉,我们死里逃生,哪里计较这些。他给我们每个人二十万支票,要我们别说出去。还把寄给贾老大留下的寡妇的一百万汇款收据给我们看。死里逃生,我们早就知足了,电话里还帮郝德劝贾老大的妻子私了算了。”[/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不禁感叹,追究下去,郝德被制裁,张依然等人也未必有好结果。人死不能复生,也许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可是你到底怎么来的这里?”[/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张依然说:“最奇怪的就是这件事。西江头砖窑我们是不能待了,就邀请李四跟我们回河北再作打算。之后我们奔车站走,在村北玉米地边,忽然遇到一个中年人,对李四口称殿下。”[/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殿下?”[/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开始我和张子兵也以为听错了。他们俩在一边说了半天,李四回来说自己是什么风弛国王子,现在已经即位,问我们愿不愿意跟他回国。弄了半天,我们才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我和张子兵都没结婚,没有牵挂,就跟着他来了。幸好张子兵起的名字好,我们现在可是皇宫里的侍卫。”[/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再做梦也不会想到,李文鼎是这里的国王。他贵为王子,怎么会在窑厂拉坯?林西说:“想不到,李文鼎是这里的皇帝! ”[/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张依然说:“兄弟,我们初中没毕业,还能当上御林军。你可是顺义的师范毕业生,准能封个大官。[/color][/size][/font]
[color=#000000][font=楷体][size=15pt]
[/size][/font][font=楷体][size=15pt]“前两天听说有个人和我们发式一样,觉得奇怪,闲来无事,就打听着跟来看看,没想到会见到你。原来你也是穿过玉米地边中年人为我们打开的这扇门来的,真是有缘。这件事我们要禀告皇上,要是那扇门不赶紧关上,每天来几个顺义人就麻烦了。”[/size][/font][/color]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玉米地边有扇门?”林西没想到被自己的谎话撞个正着。[/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我当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四个人就来到了风弛国。如果那里没有门,怎么可能。”[/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眼冒亮光,张依然来风弛国的方式有点像麦家的地遁。如此说来这中年人很可能是麦女的父亲:“那中年人什么样子?”[/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高大魁梧,声音洪亮,四五十岁,穿了身绿军装。”张依然描述的,分明就是麦家山的模样。[/color][/size][/font]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37

[i=s] 本帖最后由 郝晋永 于 2013-1-18 15:31 编辑 [/i]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第十三章 皇宫[/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三天后,林西被张依然、张子兵二人带进皇宫。皇宫里兵丁林立,金碧辉煌,林西眼花缭乱,自不在话下。二人把林西带到御书房,守在门口。[/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于是,林西又见到李文鼎。他生就一幅帝王之相,流落在西江头砖厂,却连普通人也不如。曾经的那个人人欺负的砖厂工友,如今换上龙袍,完全变了一个人,现在是万民景仰的帝王。李文鼎三十出头,身高一米九,长得跟金刚也似。曾经的一脸憨厚,还原成仁爱。他脸上向来少有表情,那种麻木的感觉,还原成威严。[/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赶紧跪下:“草民林西拜见陛下。”[/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李文鼎从书案边站起,把林西扶起来,说:“左右无人,你不用行君臣之礼。”[/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两人在西江头砖厂几乎两世为人,砖窑一别,免不了要感慨半天。[/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说来惭愧,当初因为我, 差点害死你。”李文鼎说,“你心里一定奇怪,我身为风弛国皇子,为何去你们村做一个拉坯的小工。”[/color][/size][/font]
[color=#000000][font=楷体][size=15pt]“[/size][/font][font=楷体][size=15pt]是啊。草民不解。”[/size][/font][/color]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李文鼎慢慢沉入回忆:风弛国虽是个弹丸小国,但存于这片大地已逾数百年。我是父王第十三子,因身高力大,管辖风弛国十大城市的边城,居于玉城鼎王府。[/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一年多前,记得是三月三十。玉城外有一个百户村庄,所有男子一夜醒来,右腿自膝而断,不知去向。案件蹊跷,非同小可,我不敢怠慢,连夜进京,秉告父王。就在那一夜,一夜之间我国破家亡。[/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皇宫门口,照例是那几个守卫,我见过几次,记着他们模样。深夜入宫,我来得唐突,如果惹得父亲生气,这可是犯上之罪。但守门兵丁未加阻拦,直接放我进入。进得门里,我就感觉不同。[/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每次进宫,宫女太监身影来来往往,今天一个也没看到。一进门就看见宫门前立着几个石像。我猛地一看,还以为是门前那几个侍卫跟进来了。但这几人触手冰冷,是石像,刻画得栩栩如生,丝毫看不出工匠的一丝刻刀痕迹,浑然天成。[/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越往里走越是奇怪,往日奔忙的太监宫女还是不见一个,皇宫里一片死寂。石像越来越多,侍卫原型都站在石像边,但如同雕像一般,不发出一点声音。[/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宫里侍卫的造像越来越多。我暗自奇怪:“宫里什么时候多了这许多造像,我上次来的时候一个造像也没有。”风弛国哪来的这么多工匠,为那么多侍卫做出石像?[/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侍卫催促我,我还是看了个明白,叫过造像的原型,让那个侍卫和造像并排靠近站立,围着他们越看越奇。两人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区别,除了一个是活人,一个是造像。父亲这次突发奇想,究竟要干什么?我们风弛国哪来的那么多鬼斧神工的工匠?想到鬼斧神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侍卫一直把我引入,太和殿里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太和殿一无声息,但我的兄弟们都在。我父亲有三十个王子,怎么会都来到这里,似乎在等我。每个人都一言不发,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父亲龙椅边盘膝坐着个老道,怪模怪样。他童颜鹤发,两个眉毛似柳枝弯曲,垂到胸前。 “恭请十三王子。”那老道说出来的,像空谷回音。[/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我生性莽撞,不禁大怒:“你是何人?太子尚且站立,风弛国天子身前岂有你的坐处?”[/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那人嘿嘿冷笑,太和殿里都是他的笑声。我说:“父王,这是什么人,连大哥都不能坐的地方,怎能容这山野匹夫?”[/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父王一言不发。我暗自奇怪,看向太子,也就是我大哥,他站在父王右首。我叫到:“大哥,这是什么人?”太子也不说话。[/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我进来半天,除了那盘膝老道有呼吸之声,别人似乎都变成了雕像。[/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没人说话,只有十五弟一个人在动,他在我身边双腿抖动。我向来急躁,抓住他问:“怎么回事?”忽然闻到一股异味,地上有滩水渍,我才明白他尿裤子了,知道他向来胆小,不会回答。[/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我抓向离我最近的二十弟胸口说:“李二十,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老道仍嘿嘿冷笑。二十弟一言不发,我忽然发现一件怪异的事,二十不是人,是个石像。我一个个查看,身边兄弟都是石像。[/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身后哗啦一声,二十的造像歪倒,二十造像摔碎不吉利,我伸手去扶,没来的及。二十已经在地上摔得粉碎,地上留出一片鲜血。我心里骇极,石像怎么会流出鲜血,只怕是那老道的什么妖术。除了老道,别人连喘息都没有。我跑到父王身边,发现他也变成了石像。[/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风弛国皇宫,这么多造像,数百侍卫也是这样,太监宫女踪影皆无,我怎不害怕,大喊:“父亲,大哥,二哥,你们在哪?”他们都变成了石像,没有人回答,我不寒而栗。只有我心在跳,和地上的鲜血味道。我本能感觉到,这是我弟兄的鲜血味道。[/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十五还能动,我赶紧拉住他,怒发冲冠:“李十五,怎么回事?”十五浑身颤抖,似乎他也看见过石像摔碎流血,也许他看见的只是一个侍卫。[/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你不要逼我。”十五转向前面老道说,“你说过我把皇子假借父王旨意招来,你饶我不死。”[/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那老道说:“不错,我答应过,你要是听话就把你关进水牢,但你并没把所有皇子找来。怪不得我了。何况也不是我动的手,他要杀你,我有什么办法?”[/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我明白了:“怕是你们也给我下了圣旨,因为我的玉城遥远,没接到圣旨就自己赶来了。”妖道嘿嘿默认。是十五假借父王旨意,把兄弟们都找来了,父王和所有弟们都变成了石像。因为十五贪生怕死,被妖道逼迫,才没变成石像。皇宫里的侍卫也变成了石像,现在的侍卫都是假扮的。恶梦在我身边发生,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发疯般把十五抓起来撞向老道,老道往旁边一闪,我砸中了他身后的大哥。十五撞在石像上,头破血流。大哥倒地,摔成碎片。我的三个亲兄弟就这样死了,被我杀的。[/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是梦境,我抓起一个个石像,砸向老道,造像一个个落地破碎,流出鲜血。这些变成石像的兄弟,一个个被我杀死。我杀了十几个兄弟,鲜血满地,我终于清醒了,这不是梦境,我着了妖道的法术。[/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我停下来。妖道哈哈大笑,把剩下的石像一个个推倒,一个也不留。每一声都似乎是我的心在破碎,地上的血似乎是从我心里流出来的。四哥是被我用二十一撞死的,和二十一一起粉身碎骨。我手上涂满了亲人的鲜血,我一头往身边的龙柱撞去,想自杀谢罪。[/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忽然从身后闪出一个中年人,他个头没有我高,块头没有我大,但轻轻一抓就把我拦住。[/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我忽然清醒过来,妖道笑声的妖法好生厉害,让我疯狂。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问那妖道。[/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妖道一下子变成了父王的模样,我终于明白他的阴谋,要夺取我们的国家。[/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妖道说:“我看得出你很痛苦。你杀了自己的兄弟,手上沾满兄弟鲜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干脆也把你变成石头好了,那样就没有思想,就不会痛苦。”[/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是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眼前一黑,来到了顺义。[/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是那个中年人带我来的,他说:“现在,你是风弛国唯一有皇室血统的人,你必须活着。”然后他就就消失了[/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我不能死,他说得没错。但是,我不死又有什么用呢?我就像行尸走肉,木无感觉。我必须活着,但活着有什么意义?[/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来到西江头,我想报仇,根本回不去,就算回去也只会死在现在的国王手里。[/color][/size][/font]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7 20:38

[i=s] 本帖最后由 郝晋永 于 2013-1-18 15:31 编辑 [/i]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第十四章 釜底抽薪[/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想象着李文鼎流落在西江头时的无奈,林西明白了:之后李文鼎采取自虐方式,来到砖厂干活,不言不语,任劳任怨,任打任骂,用肉体上的痛苦减轻精神上的折磨。[/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李文鼎说:“那妖道既能变成我父亲的模样,也一定能变出我们三十个兄弟。皇宫里的侍卫也被替换了。一夜之间,皇宫已经被他控制,风弛国也在他的掌握之中。我国破家亡,从此流落民间。我换下身上衣服,剪去头发,去你们村砖厂打工,遇到了你。那时我后悔不已,后悔莽莽撞撞害死兄弟,说不定,石头不碎,他们还有办法活转。从此我打不还手,一方面是对自己惩罚,一方面要改变自己暴躁的脾气。我想,那神仙既然能救我出来,自然能帮我复国。当时只剩下我一个皇子,我已经想好打算,为以后当国王做好准备,改掉一身毛病。”[/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背了段书:“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李文鼎叹息说:“如果我父亲不死,太子是大哥,又有那么多兄弟,就算我英武过人,也轮不到当国王。过去我也想有朝一日成为国君,暗中想到过各种手段,连篡位的心思也动过,但事后想来,绝无成功可能。现在我当上国王,已经是一国之君,却宁可放弃王位,换得父亲兄弟复活。”[/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说:“陛下不要伤心,那不是大王之过,乃妖道所为。陛下忍辱负重,司机报仇,如今继位,使风弛国未落入旁人之手,先王在天之灵也能欣慰了。陛下既然能当上国君,是天命不可违,上天选中的陛下一定是一代明君。”[/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李文鼎说:“是明君就好了。我在砖厂一味忍让,现在想来也不是办法。我行尸走肉,死不足惜,却差点在砖窑里害死你。这些话不多说了。之后的事张依然已经告诉了你。我本不想跟他们去河北,要等神仙回来,但一年多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来。又一想,他是神仙,我去哪里他也能找到我。没想到还没出村,在玉米地边就遇到了他。他救我出来时穿了身青衫,此时换了一身绿军装。”[/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想,麦女父亲这身军装,只怕还是麦女让他换上的。否则,自己那次进入麦家,见他一身古代衣服,只怕会以为进入坟墓,或遇到鬼狐,怎么敢吃下第一次麦籽。[/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李文鼎说:“那神仙把我带到树下,却不再叫我殿下,改称皇上。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自己变成皇上了!他说:“陛下恕小民冒犯之罪,事态紧急,不得已从权。你走以后,次日假国王就颁布了公田令,把臣民土地收归为国有,加征苛捐杂税。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各方不断揭竿而起,战乱四起。一个月前,我用妖道手段,暗中把他拌成的国王变成石像。把他杀死,然后变出了另一个先王,把你的替身也换了另一个。”我惊奇不已,这神仙仙术高强,未必打不过妖道,只怕妖道会倾风弛国之力,与他为难。老神仙菩萨心肠,不想看生灵涂炭,才施此计。”[/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想,什么仙术,只怕是麦父用耳钉变的,这法器无所不能。李文鼎说的不假,有了耳钉,麦父自然不怕妖道,若不用计,却不免要伤及无辜。[/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李文鼎接着说:“神仙告诉我,一个月前,“父皇”已经传位于“我”。“我”早在一个月前继位,把宫中妖孽慢慢肃清,下令废除公田令,举国免税三年。幸好国内战乱时间不长,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样,民心安定,战火被釜底抽薪,叛军非降即灭。然后神仙把我们接回风弛国。他施展法术,张依然、张子兵和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回到了皇宫。但一年三月之内,宫中巨变,国王又几次三番更换。国内臣民虽没人知道,我心里自然明白,风云变幻,如白云苍狗。而天下始定,仍不安稳,要让风弛国基业从此风弛万里,对刚刚即位的我来说,真是如履薄冰。”[/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说:“不是有那个老神仙吗?他可以辅佐陛下。”他要打听麦父消息,已经有点着急。[/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老神仙送我回来,带我进到寝宫,说:“你的那些所谓的兄弟,不论是妖道变出的还是我变来的,都已经不在了。你“父王”在你即位不久后病逝,你的“兄弟”们也在剿灭叛乱当中先后阵亡。那些平乱的“皇子”,一部分是妖道派去的,一部分是我派去的。”我一到宫中,眼前明亮,看见一个一模一样的“我”穿着龙袍。惊异之间,那个“我”忽然不见,显然被老神仙收去,只剩下一堆衣服。老神仙也已经不知去向。”[/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风弛国安定后,麦父既然已走,就不会再回来,林西找麦女的愿望又告落空。[/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想:皇宫中,只怕李文鼎他们刚回来的地方,会长出一棵枣树,这是麦父地遁时独有的标志。李文鼎可能没看清,也许多一棵枣树没注意。但侍卫们迟早会发现禀告,只怕要以为是妖道遗留,弄不好要做一番法事。[/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忽然想起戴淑云来。虽然对麦女一心一意,但想起冷艳的戴淑云,林西心里不禁生出一种酸涩,问:“陛下,我在路上听到有人说起风弛国宰辅,不知道是什么官职?”[/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奥,你不提我倒忘了,这次请你进宫本来是要给你个官职。这两天已经想了很久,正不知道封你什么好。你既然提到宰辅,就封你做我的宰辅好了。”[/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西早知道会受到封赏,哪里想得到自己会当上宰相。自己这几斤几两,哪里做得来。[/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你说的对,这个官儿是小了点儿……”李文鼎沉思道。[/color][/size][/font]
[font=楷体][size=15pt][color=#000000]林西一听差点儿吓个半死,再大不是要做皇上了吗?赶忙跪下谢恩。[/color][/size][/font]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8 15:35

第十五章 地图
出宫前,李文鼎说:“你暂时住在我那里吧,我进宫后那里一直空闲着。”
李文鼎说的府第,不是云州鼎王府,是他做王爷时在风弛城的下榻之处。
曾经的鼎王府,现在的风弛国宰辅府邸在皇宫西南荣成街。府邸里不像李文鼎说的那样空闲着,府里负责看守打扫的几个家人,早有快马通知他们出门迎接。
王鹏五十多岁,中等身材,有点黑。他原是风弛城鼎王府管事,现在升为风弛国宰辅的管家,诚惶诚恐,带人在烈日下焦急等待。王鹏心里越来越焦虑,只怕宰辅大人会自带随从,管家位置不保。
大街尽头官轿颤巍巍移近,十个皇宫侍卫亲自护送。王鹏一挥手,几个家人整齐跪下,齐声说道:“恭迎宰辅大人回府。”
轿帘一挑,一个年轻人走下来搀扶。这人十八九岁,身材修长,面如冠玉,有几分书卷气息。家人纷纷疑惑,这哪是宰辅大人,分明是谁家的公子哥儿?
王鹏心里惊慌,口不择言:“敢问是宰辅大人的公子么?”
轿边侍卫厉声喝道:“大胆,这是宰辅大人。”
王鹏扑通一声跪下,冷汗洇湿了后背衣衫,颤声说:“属下总管王鹏见过宰辅大人,没想到老爷年轻有为,所以才上前询问,大人恕罪。”
宰辅大人亲自把他扶起,王鹏松了口气,幸好大人没带随从。侍卫回宫,王鹏把宰辅老爷让进府邸,说:“老爷,现在接近正午,可以开午饭了吗?不知老爷喜欢吃些什么?”王鹏早已经命人准备了各种膳食,要讨大人欢心。没想到老爷点的菜实在离谱。
老爷急迫说:“地图。”
王鹏暗道老爷年纪轻轻能当上宰辅,必有过人之处,说:“老爷一回来就要操办公务,废寝忘食,为国操劳,小的佩服万分。”
昔日鼎王的书房,现在成了宰辅的书房。李文鼎做王爷时,镇守边城云州,离京城遥远。边塞发生要事,恐怕进宫前会有疏漏,云州府邸的重要用具在这里都有备份。管家直接把老爷引入书房。
转眼间,一张两米长崭新地图铺在在案上。
林西看地图,目的是要寻找白河下落。那个麦子的国度在白河附近,他只要找到白河,就能找到麦女。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
林西看了看地图,说:“王大爷,还有别的地图吗?”
王鹏一听赶紧跪下:“大人,您这样称呼小的,是不是小人犯了什么错误,请大人责罚。”
林西一想自己一客气他就跪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改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王总管,不关你的事,我是问有没有更大的地图?”
王总管这才放下心来,说:“启禀大人,这已经是风弛国能找到的最详尽的地图了。”心中疑惑,这老爷要世界地图干什么,莫非要研究如何攻打其他国家?
林西一听也对,李文鼎即位前身为云州鼎王,有镇守边疆重任,在他书房找到的地图若不是最精确的,就找不到更好的了。
仔细看时,这地图对林西一点用处也没有。这只是一张风弛国地图,详细记录着风弛国大大小小的村庄城市。林西在戴家村遇到官军滥杀无辜的地方,是风弛国威庆省,他倒是找到了当时自己的坐标,那里紧邻国都,位于西北。林西也找到了李文鼎的云州城。这张地图把风弛国内部记录的详细了然,但风弛国边境外却极为简略。边境外除了几处与风弛国共有的山川,就只简单标明了附近几个国家。
正北面的铃兰国,在地图上极是简约,只在都城兰州位置画了个圆点。另两个邻国是西北面的都汝国和占据了东、南、西大部的金洲国,也是几乎只注明了国都。这三个国家与风弛国交界的边境,几个小村倒是详细标志,显然占有重要战略位置。而这三个国家与其他邻国的边境线却没画全。再往外看几乎是空白,只写了桑薪、大汪、泽远等十几个国家名字,连都城也没标注。
这是片没开化的土地,根本没有世界地图,地图上根本没有海洋的位置。风弛国每条河流流出边境,支流就开始不尽不详,哪里去找什么白河?哪里去找麦女?
林西呆坐在椅子上,茫然望着窗外雨云积聚,院子里花木在风中飒飒响动。长风吹送,远处树顶的叶子一阵阵摇晃,露出银灰色脊背。
林西忽然想起麦收时的景象,那时总会有几天,也会刮起秋天一样的风,在金黄的麦丛、枝叶里飒飒作响……麦女如此遥远……
门外有个家人摇手,很是急切。王鹏走出去询问,回来启禀:“老爷,毅勇将军府宰辅靳展鹏拜见。”
林西回过神来:“哦,毅勇将军府宰辅……你说什么?”林西心说:莫非戴淑云未来的公公上门来了?
风弛国两大宰辅聚于一堂。
靳展鹏脸上清瘦,留着山羊胡子,见到林西,连忙站起:“林兄刚刚上任,小可就贸然打扰,还请恕罪。”
林西见他四十上下,却自称小可,自己只怕要成小朋友了。一见他站起来,才发现靳展鹏弓腰弯背,摇头晃脑,似乎随时要给人作揖,甚是滑稽。这位宰辅比较自己这个假书生可酸得多了,赶忙说:“靳大人光临寒舍,蓬壁生辉,小可有失远迎,靳大人莫怪,请上坐。”
“林兄请!”
“靳大人请!”林西一叫他靳大人,靳展鹏就眉头微蹙,脸色有些不自然。
“林兄请!”
“靳兄请!”跟着读书人称兄道弟也好。林西改了称呼,靳兄脸色才缓和下来。
两个人客气半天,靳大人说什么也不肯上坐,只好分宾主落座。林西吩咐家人上茶,见桌上放着个方盒,却是黄金制作。
靳展鹏说:“林兄年轻有为,已经是风弛国宰辅,前程似锦,前途无量。今日小可奉皇甫将军之命特送来五彩玉马一对,祝贺林兄乔迁之喜。”
“靳兄太客气了,你我同殿为官,来日还望靳兄多多指教。”林西说完,见靳展鹏又皱了皱眉。
林西心里奇怪,靳展鹏是自己同僚,也是宰辅,来送贺礼也就罢了,却说什么奉命前来。林西一心忙于查看地图,到现在也没弄清自己这宰辅到底是什么官职。他不禁想起,听说古时候有什么左丞相右丞相之分,不知道自己明日上朝是应该站在左边还是右边。
心里捉摸怎样张口询问,端起茶杯,没想到王鹏刚把茶水送来,水热无比,林西被烫了一口,忙把茶杯放在桌上。
靳展鹏连忙起身告辞:“林兄,小的还有事要办,不打搅林兄休息了。”
“现在日已当午,靳兄第一次来,自当吃顿便饭,王朋快去准备。你我本该同饮两杯,如何急着要走?”
林西一想不好,现在无处寻找麦女,正要留在风弛国再做打算。谁知同僚到访,刚说两句话,无意中弄了个端茶送客。这下可得罪同僚了,极力挽留,靳展鹏执意出府。林西见他临走时面色稍和,心里略安。
王鹏跟在林西后面绕过影壁往回走,低声说:“老爷,您何必亲自送他出门?”
林西心想大胆奴才,别说这是我的同僚,就算是个普通书生,我要送他出来,哪里由你来管。又一想刚才自己教他摆酒设宴,他虽然口里答应,却不动手,今天非要问清楚不可,当下不动声色说:“王总管,这里是不是也有端茶送客的规矩?”
王鹏不明所以,说:“是啊,这规矩古已有之,对那些不识好歹的家伙,自然及早打发为好。”
林西站住,问:“你说说看,靳宰辅怎么是什么不识好歹的家伙?”
王鹏赶忙解释说:“大人,这靳展鹏不过是毅勇将军府一个普通宰辅,您就送出门来,这要是毅勇将军亲自到了,您还不把他送到家里去呀?”
林西想起刚才靳展鹏说什么奉命送马,问:“毅勇将军是什么官职?怎么能让堂堂风弛国宰辅来送东西?”
“靳展鹏哪里是什风弛国宰辅?他只是毅勇将军府的一个普通宰辅。”王鹏现在才回过味来,心说:闹了半天你什么都不知道啊。连忙向林西解释:“宰辅,相当于门客或师爷,又介乎于两者之间。风弛国不及第的读书人,很多做了宰辅。国内上到王爷,下到县令都有宰辅,大都不止一个。这些宰辅因为投靠的官员不同,所以宰辅之间也有尊卑,有三六九等之分。”
林西点头,原来并不是自己想象的什么宰相,怪不得李文鼎封自己为宰辅时说官职小了点儿。自己的宰辅,原来是李文鼎给的闲职,相当于李文鼎的秘书。
所以靳展鹏被称为大人极不自然,林西这样称呼不亚于有意相辱,好在林西后来和他称兄道弟。林西恍然大悟:“原来宰辅并非什么官职。”
王鹏听林西话里有些酸溜溜的意思,赶紧说:“别的宰辅当然不能算什么,老爷您却不同。历朝历代皇帝有满朝文武辅佐,哪里需要什么宰辅。您是风弛国有史以来皇帝的第一个宰辅,我跟着您肯定吃香的喝辣的。”
门口又有家人来报:“东明校尉府宰辅郭昌顺拜见。”
王鹏大喜道:“皇帝破例钦点的宰辅,虽然没有品级,但明摆着跟皇帝关系非同一般。朝中上下谁敢不巴结,这几天送礼的只怕要踢破门槛。回头我得再买一条回来。不行,我这就去买一根先预备着。”
林西点了点头,跟本没听见王鹏说的话。他忽然想到:不好,戴淑云说那个宰辅,只怕帮她报不了仇。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8 15:36

第二十章 鬼影再现
转眼已是中秋。张依然和张子兵平日常常过府与林西饮酒,或于风弛国游赏。李文鼎已赐婚与他们二人,今夜自是与家人团聚。
明月当空,林西打发走王朋等一应下人,举杯对影,加上腰间佩剑,凑够了四个人。
林西来到风弛国后,就剑不离身,希望燕子飞出来时能一剑扑杀。但燕子把他的身体当成了家,乐不思蜀,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门庭间络绎不绝的送礼景象已经不再。林西为第一次闹的笑话汗颜不已。这笑话本不怪林西,他原本不知道宰辅是多大官。也不能怪戴淑云,虽然林西的误会由戴淑云开始。当戴淑云说未来的公公是风弛城宰辅大人,只凭出言调戏,就能让纵火屠村的李旺宝人头落地,让林西以为宰辅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女子无才便是德,试想那戴淑云只是个闺中小姐,连村外过往的官军都要装扮好偷看,能有什么见识?
林西早打听得知,朝廷查抄李旺宝家,李旺宝闻讯逃往铃兰国落草为寇。
举杯对影,秋夜寒凉,想起家乡,蟋蟀声便在月下拉起丝瓜架。归家已是无望,林西对麦女思念之情愈切……
八月廿一夜,铃兰国边境虫鸣漫山遍野。七星山南一处绝壁下却静得出奇。
明月转出山后,一队穿着锁子甲的铃兰国兵士也由东面转出。铃兰国和金洲国在两国交界屯兵,战争一触即发。这支铃兰国军队,四人一伍,护送着粮草车马,从七星山下缓缓绕过。
为首军士穿着对襟,在马上沉声道:“大家加把劲,明日早间到了户头,便可休息。”没等士兵回答,军士已胸中数箭,落马而亡。树木里乱箭齐发,前面兵丁纷纷倒地。早冲出一路人马,拦住去路,人人手持长矛,却是风弛国官军模样,不容分说,冲向铃兰国队伍。铃兰国军队多持腰刀,对长矛本处弱势,又出其不意,顿时被杀得大乱。
林西伏在一棵倒挂的老树上,知道这根本不是风弛国军队,而是占山为王的草寇。为首那人头戴忠静冠,却藏不住鼻梁处一道刀疤,一直拖到右嘴角,正符合戴淑云描述的李旺宝模样。林西连自己也不清楚,他要杀李旺宝,到底是为回报李文鼎恩遇照顾,还是要为戴淑云报仇。
林西今夜穿夜行衣前来,本是要察看李旺宝占据的七星山地形,计划杀死这个叛国屠村的恶匪。正赶上铃兰国押运粮草的军队夜行赶路,于是飞上绝壁。没想到李旺宝探听到铃兰国粮草要经过山下,早已埋伏于此。
林西拔出腰间配剑,盯着李旺宝,寻找机会好飞身从崖上杀他个措手不及。但两军杀得混乱,刀枪并举,林西难以下手。
李旺宝手持双锤,引领五百山贼,出其不意,直杀得铃兰国军士溃不成军,铃兰官军已剩下不足三成。
忽然,大路西边传来喊杀声,又杀出一支铃兰国军队。押运粮草官军见有人接应,力挽颓势,喊杀声越来越响。李旺宝等一众山贼顿时陷入被动,被围在中间,像庄稼被一茬茬放倒。李旺宝等一众山贼已成败局,纷纷逃向两边林中。
林西见不用自己废什么手脚,索性在树上观看,却越看越觉得不对。
从西面杀出的一百多铃兰官军,遇敌时都是第一刀自胸腹斜砍,敌人无不倒地。他们遇到敌人,砍翻在地,不管死活,便割下右腿。西边军士用腰刀割腿,无不一刀自膝而断。也就是说,西面的官兵杀敌只用两刀,便拾起右腿放入腰间黑袋。
山贼和铃兰国官军本已死伤满地。西面官军到后,遇到倒地的死伤者,却只用一刀,割下右腿,放入腰袋,然后直奔下一个而去。
林西看的心惊,铃兰国请领战功的习惯与众不同,不是割人首级,却是割去右腿。随即发现,西面士兵割的不仅是山贼,连己方死伤者的右腿也割。而东面的士兵只管杀贼,从不割腿。
地上很快倒满失去右腿的人,却大都不死,满地哀号。能跑的山贼见西面官兵来的邪气,如遇恶鬼,早失斗志,纷纷逃进两边树林。有的头脑发晕,见林中阴风瑟瑟,鬼影憧憧,不敢进去,便冲向东面铃兰腰刀,似飞蛾扑火,却不敢往西冲杀。很快五百山贼能站着的一个不剩,不是倒地而死,就是抱腿哀号。
东面铃兰国士兵正自高兴,不料迎面的队伍杀红了眼,见到自己人也杀,两刀或是一刀,不管活人死人,不分敌我,一路往东,见人就砍。待得押运粮草兵丁发觉不对,早已伤亡一片。东边士兵也逃入林中,遍地失去右腿的伤者,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嚎。
这哪里是什么铃兰官军,明明是一群恶鬼?他们既有腰袋,就不会认错自相残杀。
刚才还是铃兰国两边的官兵共同在路上夹击山贼,现在变成了山贼和官兵在树林里共同对付恶鬼。树林里,山贼和官军不再管对面是不是敌人,只看对方腰间,看见腰袋就共同对敌,或掉头逃走。地上伤者也挥舞刀抢刺向恶鬼,明明刺中,却不见那些人身上有伤。
林西伏在树上,心惊胆战,这些明明是拜火教的人。那腰袋通体玄黑,黑得发亮,便是在黑暗处也能看见。林西认得,这黑袋和拜火教主的衣服布料绝无二致。腰袋长不过一尺,宽如碗口,刚好能装下一条右腿。但林西看得清楚,有的腰袋里已经装了不下二十条腿,还是像开始那样柔软垂滑,毫不见装进东西的模样。
地上能逃走的人都逃走了。拜火教扮成的兵丁也已经追远。满地鲜血,到处都是伤者和尺体,惨不忍睹。那些失去右腿的人,不管是山贼还是士兵,纷纷爬向树林,离开这不毛之地。不知道的人看见,肯定以为是一群恶鬼,从坟冢里爬出,去树林里聚会。一道道血迹伸向树林,时而有人爬着爬着便伏地不动,因伤势严重或失血过多而死。
路东边,一个山贼和一个士兵相互搀扶,山贼用长矛撑地,加上两人的左腿,三条腿艰难的向东面走向没有血迹的大路。士兵生恐恶鬼追来,一手拿着腰刀防身,也不管有用没用。这个士兵背上插箭,林西忽然想起来,刚才正是他中箭倒地后砍在这个大胡子山贼腹部,砍倒了山贼,两个人就地厮打。拜火教徒来后砍下二人双腿,现在两个人却相依为命。大胡子山贼左腿抖得越来越厉害,忽然失力弯曲,两个人同时倒地。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8 15:36

第二十一章 硝烟四起
月光从七星山斜上方照临绝壁,林西陷入噩梦。
哀号遍野,山壁下到处是满身鲜血的士兵。林西看到的士兵,非亡既伤,没受伤的士兵已逃入树林,不知道能不能逃过拜火教的魔爪。
拜火教徒并非要置人于死地,他们要的只是右腿。不知他们要那么多腿干什么。
林西忽然想起李文鼎的话,玉城外一户村庄发生惨案,一百户村庄所有男子,一夜之间右腿自膝而断,不知去向。那天是三月三十,距今已经一年多了,但情况和林西看见的相似:不管是山贼还是官兵,同样是男子。他们都是右腿自膝而断。风弛国的惨案,应该也是拜火教干的,只是他们使用了幽魂烟。所以村民都不知道右腿是怎么没的。
今日,拜火教没用幽魂烟,显然对幽魂烟格外珍惜。他们借助两军交战,坐收渔利,以百十人之力,至少收到上千条腿。
山岚吹送,鲜血的味道,似乎含有毒气。刀枪扔了一地,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不断有断腿的人从尸体中爬出,爬向树林。
林西正想赶紧离开此地,忽听到一个颤抖的声音:“李将军……扶我一把……”
林西低头观看,见下面树丛里走出一人,鼻子上有道的伤疤,正是李旺宝,林西此行正是为他而来。林西刚才在惊恐中失去了李旺宝的踪迹,原来他藏在自己脚下,竟没受伤。
说话的山贼倒在尸体边,两条腿都已没有,一条腿当然是拜拜火教所赐,另一条腿是被铃兰国士兵腰刀斩断。山贼们因风弛国戴家村案件,流落到七星山落草为寇,一直沿用原来称呼,所以称李旺宝为将军。
李旺宝走出树丛,看着那个山贼,同样声音颤抖地说:“老六,今日遇到邪魔,咱们七星山就此散了,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后会有期……”拔脚要往东走。
草丛里忽然伸出一双手,一把抱住李旺宝双腿,李旺宝马上瘫软在地。林西也以为是拜火教徒,但见草丛里爬出一人,穿着风弛国军服,也是个山贼。那人满脸鲜血,说:“将军,他没了双腿,我还有一条,你帮帮我吧。”
李旺宝看清来人,从地上爬起,抽出双腿,啐了一口涂抹:“牛兄弟,下次有事你先招呼句话好不?我差点儿让你吓死!”
那山贼说:“将军,能说话我早就说了,何必伸手?我牙齿打颤,好不容易才能张嘴说话。”
李旺宝一脸无奈:“老牛你也不看看周围,有多少活着的兄弟都要我帮,我帮得过来吗?弄不好赶上那群恶鬼回来,也搭上我一条腿,再搭上小命。”
周围活着的山贼伏在地上纷纷说:“李旺宝,那你就看着我们留在山下等死吗?”
李旺宝指着路边一个尸体说:“人的命天注定,你们虽然没了一条腿,怎么连骨头也没了?看看人家,肚肠子都流出来了,还要往树林里爬。我现在福大命大,这就回山取了钱财,先找个村子去雇些帮手,你们等等,我天亮就回来。”
那个叫老六的山贼说:“将军,哪里等得到天亮,过一会儿我血就流没了,你先给我包扎包扎。”
李旺宝说:“你怎么这么废话呀,还不明白现在的形势,能活下来的都是命大,如果熬不下去,只能怪自己命薄了。命大的就在这里等着,命薄的,我会回来给你们收尸。能爬的最好自己逃,我在山上给你们留够银子。”
刚才抱住李旺宝双腿的山贼说:“本来我们好端端在风弛国当兵,都是你一声令下,才不得不和你一起来七星山当贼,亏你说出这等话来……”
李旺宝说:“我也想救你们,可现在人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救得过来?各安天命吧,我去去就来。”
这些山贼灭着良心放火屠村,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如今被拜火教吓破了胆,命悬一线,哪肯轻易放李旺宝独走。周围众口纷呈,有的说:“当初我们上山时可是喝了鸡血酒,同年同月同日死,你留下我们,一个人走算怎么回事?”有的说:“李兄弟,你别管他们,他们伤重,你救了我,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有的知道李旺宝说的不假,命在顷刻,只呆呆发愣,一言不发。
铃兰国未死的兵丁,有的对山贼破口大骂,有的怒目而视。其中一个声音说:“天杀的山贼,丧尽天良,要不是你们穿着风弛国衣服半路伏击,我们怎么会被那百十恶鬼砍去右腿?你们恶有恶报,反而连累我们受到牵连。”
老六叹气说:“这位兄弟,我们是天杀的山贼,恶有恶报。但当初如果不是风弛国颁布公田令,战乱四起,我们不被强制征兵,怎么会落到今天地步?时也运也命也,金洲国如果不在你们边境屯兵,你们不押运粮草,也不会遇到我们和那群恶鬼。老天爷为什么不报应那些颁布公田令的国王呢?”
……
明月当空,林西不禁仰天想道:是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已经赶上上苍国和风弛国两个国家因为颁布公田令发生战乱。两个月来听说很多国家也同样如此,金洲国之前更是一面镇压起义,一面屯兵边境,意图攻打没颁布公田令的小国。最奇怪的是,这些国家都是在去年四月初一到初三这三天内陆续颁布的公田令。那时候,林西正好遇到麦女,第一次吃下麦地的种子。麦籽的作用消失后,林西回到了顺义,而这个世界正渐渐陷入内乱,硝烟四起……这是个巧合吗?
山风吹来,林西打了个冷战,一低头,发现李旺宝不见了。
山贼占据七星山两月有余,在山上建了村子,供大家居住。斜月飞进高树,村里寂无人声。李旺宝走出村子,打算由北面下山。他身体粗壮,换了身山民衣服,却抹不去嘴角到鼻梁上那道刀疤,藏不住暴戾之气。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8 15:37

第二十二章 七星山顶
树影里一块山石上,忽然传来阴森森的声音:“你同伙非死即伤,你还想走吗?”
李旺宝惊慌失色,捂住胸口,望向树影:“你们装扮成铃兰国官军,杀了那么多人,现在要赶尽杀绝吗?你们到底是谁?”
两米高山石上跳下一人,身材修长,一身玄衣,腰悬佩剑,厉声说:“我本来就是来杀你的,只不过被他们先下手而已。我以为你被拜火教徒割去右腿,已无力为恶,本打算饶你一命,谁知你躲在山下树丛毫发无损。你丧尽天良,又背信弃义,现在还想活吗?”
李旺宝见他青巾包头,黑布蒙面,惶恐不安地说:“当时你在哪儿?你说那群人是拜火教徒,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是他们的首领?拜火教是什么宗教?”
蒙面人说:“拜火教是什么,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问么?”
这蒙面人哪里是什么拜火教首领,根本就是林西。他见李旺宝不见,知道这狗贼要回山取走财宝,便飞身来到山顶。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李旺宝上山,以为财宝另有埋藏之地,正要寻找,正好撞见李旺宝从村里走出。林西哪里知道拜火教是什么东西,见李旺宝害怕,也不点破,故意吓唬于他。
李旺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小的知道不配问及贵教,我愿意把七星山所有财产献给贵教,求大人引见我入教,放过小的一条贱命。”
林西见他语无伦次,仰天大笑:“你这狗东西,还想入拜火教,我让你当教主好吗?”忽觉身前冷风袭至,情知不好,拔身飞起,退回山石,低头一看,李旺宝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弯刀。
刚才明明见李旺宝赤手空拳走出村子,身无长物,不知这弯刀从哪里拔出。李旺宝在山下手持双锤,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却捡了把铃兰国军刀藏在身上。
李旺宝一击不中,已站起身来,见周围没有别的拜火教徒,不再忌惮,瞪着眼说:“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今日大爷再杀一个拜火教的,祭祀兄弟们的亡魂!”
“你杀了一个拜火教徒?”林西一直以为拜火教徒是不死之身,现在听说被李旺宝杀了一个,赶忙相问。
“不错,大爷在树林里一锤砸扁了他的脑袋,才得以藏身,躲过断腿之痛。现在大爷也砍下你的脑袋,让你们去团聚!”李旺宝虽然说得凶狠,但单手握刀,站在石下并不上前。
林西拔出佩剑,朗声说道:“李旺宝,今日我就用手中风弛国宝剑,收了你这个叛国的罪人。”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你不是拜火教的?你是风弛国的?”李旺宝听出林西话里漏洞,心里越发镇定。
林西不再掩饰:“不错,我是从风弛国来的,今夜专门来杀你,为戴家村一众父老报仇雪恨。”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必遮遮掩掩,你到底是谁?”
“你这叛国奸徒,人人得而诛之,我只不过是个风弛国宰辅,你看见我面目也不认识。也好,今日我林西手刃奸人,就让你看看。”
李旺宝见夜行人摘下脸上黑布,露出脸来,心里更加镇静,随即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个小白脸,哈哈,刚才可把我吓得够呛。原来你叫林西,今夜你跑到七星山来杀我还是来送死的?”李旺宝本是风弛国悍将,哪里把林西放在眼里,挥刀说:“小娃娃,你今天来不是要来给戴家村报仇吗?好,李旺宝头颅在此,你来取吧。”
林西飞上山来,眼见李旺宝出村,下山后只怕再也找不到他,仓促间叫住李旺宝,现在被李旺宝识破不是拜火教人,几无胜算,不禁后悔刚才不如偷偷跟在李旺宝身后,等他睡熟再杀他不迟。
但话僵在那儿,林西也不能退缩,心想先上去给他几剑再说,打不过只能逃跑。林西硬着头皮,绕着哈哈大笑的李旺宝转了两圈。林西宝剑比李旺宝弯刀长不过两寸,转了半天,也找不到不被李旺宝还击的安全位置,不知如何出手。
李旺宝见林西犹豫不决,更是心安,说:“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会没杀过人吧?哈哈哈,还想给戴家村报仇,不敢上来就夹着尾巴滚蛋吧!”
林西把心一横,说了声好,攥紧宝剑向李旺宝当头就劈。李旺宝退了一步,横刀拦挡。当啷一声,林西手里宝剑被震得几乎脱手。
李旺宝并不还手,哈哈大笑:“就你呀,连三脚猫的功夫都算不上,今天是来七星山给大爷添乐子的吧!再来。”
林西挥剑斜砍,直奔李旺宝左肩。李旺宝这次脚下不动,用刀背一搪,弹回林西宝剑,顺势向林西当胸扫来。林西手腕被震得生疼,宝剑弹回,差点儿割到自己后背。见弯刀砍向胸口,骇然变色,急忙蹬腿向斜后方掠起。
李旺宝跟上一步,弯刀就势上撩,嘴里说:“小子轻身功夫不赖。看你在空中怎么躲,你也留下一条右腿吧!嗯?!”说到这里,见林西已经跳起两米多高,速度仍丝毫不减。林西哪里会什么轻功,他只会飞。
李旺宝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失声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林西飞到空中,如鱼得水。他来七星山之前,本就盘算要乘机从空中偷袭李旺宝。现在一到空中,便找到了只刺李旺宝而不被刀刺的安全位置——李旺宝的背后。
除了地底,空气里没有林西飞不到的地方。他疏忽来去,身随意动,根本无须肌肉发力。和他的飞翔相比,飞鸟怕也有所不如。当空盘旋,又恢复了一开始被李旺宝误认作拜火教徒时的轻松心态,林西忽然想起拜火教主那句话,口中喃喃说:“五百年一遇的飞翔……”他虽然不知道五百年一遇的飞翔到底指的是什么,但现在收拾李旺宝肯定没问题了。
李旺宝缩着肩头,双手握紧刀柄,警惕的原地打转,随时保持正面对敌的姿势。林西飞得更快,剑光像影子跟在李旺宝背后。
李旺宝两眼发花,知道不敌,灵机一动,忽然退向林西刚才站立的那块山石,背靠其上,全神戒备。
林西到不了李旺宝背后,不得下手,但飞起来后头脑灵光,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头,飞到李旺宝上空,边砸边说:“躲在那里我就没办法了吗?”
海碗大石头从几米高空中落下,若是砸中,李旺宝肯定头破血流。在石边左躲右闪,受空间限制,李旺宝只得从石下走出空旷地方。待林西宝剑飞向脑后,却又退回。
山顶石块极多,被林西运到李旺宝头上纷纷扔下。李旺宝把单刀掷向林西,之后不时捡起脚下石头往天上扔。李旺宝从下往上扔,本极吃亏,碧空里林西如水底游鱼,哪里砸的中。
不一会儿,李旺宝脚下石头越来越多,碍手碍脚,加上体力下降,躲闪速度减慢,反被自己扔出的一块石头砸中肩头,左臂再也抬不起来。
林西又一次从地上捡起石头,一抬头,发现李旺宝离开岩石,急急如丧家之犬,跑向十米几外几棵枣树。林西飞身跟上,投出石头,李旺宝绕树躲避,两块石头都砸在树干上。
李旺宝又找到一个可以躲避的好地方。枣树枝叶繁密,林西无法飞到李旺宝身后,又砸不到他,索性落在地上,从腰间拔出宝剑说:“你现在没了兵器,还怎么办?”
李旺宝说:“你苦苦相逼,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飞?”
“我是上天派来的使者,专门来收拾你这孽畜的。”林西因为飞翔引得李国栋背叛,徐凤仪利诱,怀璧自危,长期以来只用以逃生,今日与李旺宝搏杀,才发现飞翔妙处,挥剑便刺。
李旺宝躲在树后,面目狰狞道:“你以为我真的就没了兵器?”伸手入怀,掏出一把金锤。
西瓜大小的锤子,刚才放在李旺宝胸前根本看不出来。林西大吃一惊,想起李旺宝出村时也是赤手空拳,误认自己是拜火教人之后,捂着胸口佯装跪地求饶,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弯刀。那把单刀肯定也是从怀里掏出,不知李旺宝怀里有什么古怪。
林西本不会用剑,但他第二次吃下麦籽后的飞翔,是身随意动。自从和李旺宝交手,飞到空中后林西发现,手持宝剑,可以人剑合一。所谓人剑合一,其实根本不是林西的手在用剑,而是宝剑跟着林西飞翔,他只要握紧宝剑飞向敌人,再注意躲闪也就够了。林西贴地飞翔,身剑合一,剑随意动,李旺宝哪里是林西对手。
李旺宝在山下经历了一场恶战,本来就气力不继,所以开始和林西交手时只拔出一把弯刀。和林西互掷石块时,他几乎耗尽体力,拼尽最后力气才逃到枣树下。现在弯刀被他扔了,才无奈拿出金锤。金锤消耗体力,李旺宝又左肩负伤,他使惯双锤,此时动作更难以协调,手脚发软。另一方面林西会飞,自称上天派来的使者,李旺宝虽然不信,但他恶贯满盈,不由得心虚。林西第三剑就刺进李旺宝的咽喉,李旺宝当即气绝,身体缓慢后倾。倒地之前,他手举的金锤偏巧砸在右腿膝盖上,膝盖应声当先着地,他的后背才跟着落地。
林西把手伸进李旺宝怀中,寻思怎么装了一把单刀一把金锤却不见鼓起。李旺宝怀里除了一个黑口袋,什么也没有。但林西一见这口袋,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拜火教的腰袋,尺许长短,通体玄黑,黑得发亮。这是拜火教用来装右腿的腰袋。
像李旺宝说的,他果然杀了一个拜火教徒。之后他拿了拜火教徒的腰袋到山上来装财宝。袋口只有碗口般大,林西往里一看,里面都是金银珠宝器皿,珠光宝气。但腰袋在手,林西只感到布料的重量。林西伸手,布袋在手里成为一团,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李旺宝和林西交手时从怀里掏出的金锤和弯刀,刚才肯定装在布袋里。没有这个布袋,李旺宝也装不下七星山那么多财宝。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8 15:37

第二十三章 紫电宫门人
李旺宝用这个口袋装下七星山财宝,装了将近半个时辰。也许没有这个口袋,李旺宝不会上山来取财宝,他从此隐姓埋名,林西根本找不到他。但这种山贼宁愿丢下性命也舍不得丢下财宝。
七星山顶,月光照在枣树下。林西用金锤撑在李旺宝尸体右腿下,一剑砍向膝盖。
林西在拜火教山腹,见过数百拜火教众在壁画前举行参拜仪式,除了教主,无不形销骨立,不禁对七星山下假扮官军的拜火教徒身份产生了怀疑。
膝盖早已破碎,林西的佩剑是风弛城的宝剑。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皮翻肉绽,膝盖并未割断。林西用尽全力的试验以失败告终,结论是普通人不能一剑(刀)砍断膝盖。山下穿着军装的人能一刀把右腿割断,从无例外,说明他们就是拜火教徒。而这些人除了腰悬黑袋,和正常人无异,比那些一看就能认出的黑衣人更可怕。
林西的试验结束,尸体的恶运却还未完结,李旺宝刚才背靠的山石边走出一行人,正是山下扮成官军的的拜火教徒。
村里寂无人声,两米高的山岩边,树丛里走出一行人,走向刚才李旺宝背靠的石壁。拜火教徒腰悬黑袋,避过脚下乱石,无声无息,一字排开,像一条蛇步入石壁。
石壁光滑平整,无门无缝,扮成官军的拜火教徒就这么走进去,一个个消失在岩石中。林西藏身树上,不顾枣树尖刺,不由得想到他们本来就是从石头里走出来的。
一百余人依次走进石壁。最后一个拜火教徒将要进入时,回头向枣树下看了看,林西摒住呼吸,盼他早些进去。只见他进了一半,依然回头看着,退了出来,径直向枣树下走来。
林西知道他看见李旺宝的尸体,缩进枝叶,忍住枣刺刺肤之痛,不敢出声,还好走来的只有一个人。
那教徒来到尸体边,自言自语:“这么好的腿,怎么一刀不断,真是可惜!”拔出腰刀,正要砍下,忽说:“怎么是剑伤?”环顾四周,忽然向树上看来,好在林西藏的深,没被发现。
教徒砍下右腿,装进腰袋,走向石壁,穿石而入。似乎石壁是阴曹地府的门槛。
林西小心分开枝叶往外爬,手背碰到趴在树叶上的杨剌子,热辣辣灼痛难忍。林西爬下树,看着李旺宝的尸体说:“看来你作恶太多,右腿被割也是命中注定。”
忽听一个声音答道:“是啊。”头上枝叶瑟瑟抖动,似乎有风吹过,林西抬头,发现树干上粗糙树皮上有张人脸,瞪着三角眼看着自己。
脸孔渐渐清晰,下面依次出现锁子甲,铃兰军刀的刀柄,刚才钻进石壁的拜火教徒从树干里走出。
林西凝身退了几米,拜火教徒阴阳怪气地说:“枝叶里果然有人。树下尸体的右腿是你砍的吗?”
林西也不慌张,说:“不错。”
拜火教徒冷笑道:“你割他右腿干什么?今天七星山方圆十里男子的右腿都是紫电宫的,包括你的腿。”
林西一听自己猜错了,吃惊的问:“紫电宫,你们不是拜火教的人?”
紫电宫门人也颇感惊讶:“小子,你怎么知道拜火教?本来我只想要你一条腿,现在没办法,遇到就是缘分,只能把你的头也顺便割下来了。”
“你别吓唬我,以为我怕了你吗?”
其实紫电宫门人看见林西,也不知深浅,心里忌惮,声音平和了许多:“你不怕我?难道山下死的那个兄弟是你杀的?你穿着夜行衣来干什么?”
林西指着李旺宝的尸体说:“杀你兄弟的不是我,是地上这个死人,只不过之后我又杀了他。”
“真的吗?你到过山下,刚才藏在哪儿?”
林西听出他语气露出却意,信心大增,正色说:“这个你不用操心了。一年多前,风弛国云州城外那个村子的断腿案件肯定也是你们干的。我来问你,你们紫电宫要这么多腿干什么?”
“这个你不用问了,你知道得太多了,等会你到地底下就什么都明白了。”对手以牙还牙。
紫电宫门人用弯刀向林西胸腹斜砍,林西知道这招厉害,从不出第二刀,如果出了第二刀,自己的腿就断了。不敢怠慢,他在地上笨拙,连忙飞起,剑光像影子跟在紫电宫门人背后。林西飞翔用意不用力,杀李旺宝之后并无倦意,虽然扔石头时消耗了些力气。现在身剑合一,轻灵曼妙更是一如当初。
紫电宫人见他飞起来,失声道:“麦家人!”手里并不慌乱,抛出弯刀,飞向林西。
林西用剑,要用手把宝剑举在头顶,才能飞身杀敌。而这把弯刀,紫电宫门人只用神识控制,随着林西左躲右闪,紧追不舍,像活的一样。好在林西飞得快,忽而绕树,忽而高飞低走,忽而用剑格挡,饶是如此,几次险些被刀尖刺中。
林西奔树干疾飞,军刀也越追越快。眼见就要撞在树上,林西身子一晃,绕树而过,心想这次军刀还不扎进树身。咔嚓一声,回头看时,树干被切为两段,弯刀破出,继续追赶,林西狼狈不堪。
林西见紫电宫门人站在月光下,三角眼凶光随时射向自己,心里一动,心想只要制住此人,弯刀不攻自破。一面躲闪,一面接近,绕着那人飞行,乘机刺了几剑。
紫电宫门人怕铃兰军刀误伤自己,收回弯刀,挡开林西宝剑。
紫电宫门人又挥刀斜砍,林西高飞。紫电宫门人再次飞刀追击,林西正要格挡,却发现弯刀飞到半空失力落下,不再飞起,显然失去了控制。林西心知紫电宫门人力竭,正好一举击杀,信心大增,回身看时,紫电宫门人已经跑到枣树下,探头钻进树身。林西见他要逃走,飞身追击,剑光顺着月光泻向树干。说时迟那时快,紫电宫门人胸口刚钻进树干,宝剑已刺入后心,身子一挺,卡在树干上毙命。
看来紫电宫和拜火教邪术各有千秋,拜火教也许更胜一筹,至少逃跑的本事比紫电宫强。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8 15:38

第二十四章 隐忧
夜空深如海底,林西从月下飞过,又看见那只燕子。它果然藏在自己的身体里,现在飞了出来。
它是林西最大的隐忧。这只从拜火教飞出来的燕子,现在把林西的身体当成燕窝。邪恶的鸟,在林西身体里住了两个多月,不吃不喝,从来没飞出来过,反而比林西上次看见它时大了一些,羽翼丰满,羽毛油亮。林西心中暗叫不好,它只怕和拜火教里的“蝌蚪”一样,也不是真的燕子,而是蝙蝠变成的,在身体里吸收自己骨血。
林西停身万丈高空,燕子像紫电宫门人的弯刀一样,在脚下飞来飞去,围绕着它的美餐。林西在风弛国请过很多名医诊治,但所有大夫都说林西既没中毒,也未生病,身体清健。林西渐渐把它淡忘,不再忧心忡忡,以为它早已经飞走了,谁知又飞了出来。
也许今天燕子遇到紫电宫门人,才飞出来。紫电宫门人腰袋和拜火教主衣服布料一样,它嗅到了主人的气味。而且紫电宫门人和拜火教徒本来就狼狈为奸,或者燕子本身就是拜火教徒变的,在吸收林西身体里的阳气,长大身体。林西仔细观看着,燕子在月光下上下翻飞,兴味十足。乌溜溜的黑眼珠、白肚皮在月光下清晰明了,背上黑羽像紫电宫门人玄袋一般黑得发亮。
林西说:“你这邪恶的小东西,跟着我到底地想干什么?是不是要用我的身体修炼邪术,才一时半会儿不加害于我?”
燕子似乎听不懂林西的话,只顾挥翅在月光里打水仗,自娱自乐,不理林西,也不飞远。
林西拔出宝剑,开始追逐燕子,剑光连闪,温言说:“燕子燕子,小燕子,不要乱飞。你知道吗,这些日子,为了你,我茶不思饭不想,想死你了。为了你,我还练了一套飞身扑敌的剑术,刚杀了李旺宝和紫电宫门人,我表演给你看。”
眼见燕子从身前飞过,林西手起剑落,剑光快若闪电,直劈燕背。林西目露凶光,心想这次还不把你切为两半?燕子不见了,又躲进林西身体。林西无奈,为了杀燕子总不能给自己几剑,转身欲行。
燕子又飞出来,在月光里戏水嬉戏,好象藏在林西身体里把自己憋坏了。
林西挥剑追逐,燕子躲闪剑光,始终砍它不中。林西也不觉好笑,自己穿着夜行衣,活脱脱是一只大燕子,跟它追跑打闹。看来一举击杀燕子的想法,只是个想法。
林西停下,对燕子说:“燕子燕子,小燕子,你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燕子果然停下不动,瞪着贼嘻嘻的黑眼珠看着林西。
“兄弟,我还以为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呢,你个小贪心!你看——”林西说着从怀里掏出紫电宫门人的黑色腰袋说,“小燕子,你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林西像王尔德故事里快乐王子一样,对燕子说话的声音含着柔情蜜意。小燕子像个调皮的情人,似乎对袋子很警惕,只顾自飞,不理林西。
林西从袋子里掏出金锤,说:“你看看,小宝贝,我真的给你预备了礼物。”一看这礼物太大,燕子不理不睬。林西把锤子装进袋里,又摸出一个发簪。
玉制的发簪,在月光下闪烁金色光晕。林西说:“刚才我拿错了,这才是我给你预备的礼物。它要是别在你细密如云的秀发上,一定让你倾国倾城。”
燕子果然看了看发簪。林西听说过灵芝生长的地方,一定有毒蛇猛兽出没,信手试来,拜火教的燕子果真有此嗜好。心想这金镶玉还真管用,果真引起了燕子的兴趣。这燕子也真识货,不愧是拜火教的邪灵宠物,贪心一点儿也不比李旺宝小。林西说:“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快,快点儿接着。”
燕子果然振翅飞来,张开两只小爪,来抓玉簪,两只小眼睛紧紧盯着,生怕林西收回。
林西一手托着玉簪,一手在边上把着袋口。燕子纤细的爪子刚碰到发簪,林西双手合拢。燕子知道中计时,哪里来得及逃走,林西右手一托,左手一扣,把燕子装进袋中。
袋口只飞出燕子肚皮上一片白羽,随月光飘落。林西喜形于色,说:“小东西,你欺负我两个多月,别怪我心很手辣。”一手攥紧袋口,一手抓向袋身,想把燕子攥得肚破肠流,谁知抓了一空。袋子装满金银财宝仍空空如也,现在多了只燕子哪有区别。林西的脸在月光下显得苍白,把手伸进袋中,另一只手把包住手腕的袋口攥紧,生怕燕子飞出。摸来摸去,只摸到各种珍珠元宝器皿,手指还被扎了一下,就是没有燕子。
忽听头上扑楞楞展翅声响,抬头一看,燕子不知怎么飞了出来。燕子也很生气,抓住林西头上青巾一角,向上飞起。林西头上一松,露出鸟巢般的头发。燕子落在林西头上,把头发当成鸟巢,梳理羽毛。
林西刚杀了李旺宝和紫电宫门人,可是对这只燕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再也懒得拍打,求饶说:“你这个贪心的小东西,我知道你是拜火教的。之所以没送信号给同伴让他们来抓我,是因为你想吃独食。我知道错了,我把满袋子金银财宝都送给你,你饶了我吧!”
燕子哪里理他,抓着林西头巾,飞到林西脚下,松开爪子,林西头巾只落得和燕子挣扎时腹部脱落的羽毛一个下场,随风飘落。
林西无奈,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伸腿一蹬,向风弛国方向飞去。他蹬不蹬腿,也能飞去,没成想燕子不躲不闪,偏巧一脚正踩在燕子背上。下面是万丈高空,无依无托,哪里踩得死它。林西借着燕背一托之力,叹了口气,急速向南方万顷碧空飞去。
来七星山之前,林西已经想好,杀了李旺宝,就离开风弛国,去找麦女。虽然渺茫,总比在风弛城多一些希望。林西今天来七星山察看地形,没想到能一举杀了李旺宝。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杀李旺宝,到底是要报答李文鼎恩遇,还是要为戴淑云报仇。他心里只有麦女,可偏偏一想起高傲冷艳的戴淑云月底出嫁,就心里发酸。林西杀了李旺宝,再没有了留在风弛国的借口。
林西飞到风弛城府邸上空,天还没亮。
天亮了,林西还在蒙头大睡。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8 15:38

第二十五章 长亭十里
第二天一早,林西开始一面着手处理自己的财产,一面向众人告别。林西现在俨然是个富翁,两个月来身为风弛国第一宰辅,收到金银礼物无数。林西把它们分给了张依然和张子兵。七星山的财宝,里面有戴家村的东西,被林西装进一辆马车,准备送给戴淑云当嫁妆。
三日后清晨,林西吩咐王鹏把马车赶到风弛城戴淑云新居,牵马出门,正赶上张依然和张子兵赶来一辆马车。张依然说:“皇上公务繁忙,不能亲自送行,命我等送来御酒。”三人带着装有御酒的马车,不敢急奔,生怕碰坏车里的酒坛。来到北城门外十里,已经日上三竿。
长亭古道,芳草萋萋。原野玉米豆谷已被收割干净,新长出的麦子一望无际。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艳阳高照,张依然手执酒杯,眼含热泪说:“兄弟,这世界只有咱们三个中国人,你贵为宰辅之首,放弃荣华富贵,独自到远方游历,路上兵荒马乱,这是何苦来着?!”
三人喝尽最后一杯酒,林西上马准备西行,忽见树林外旌旗招展。
林西说:“哪里来的这么多官兵?却挡住了去路。”
张子兵说:“只怕有两三千人。”
这支骑兵直奔东面,由远而近,不久看清军旗上“毅勇将军皇甫”几个镶金大字。为首一人五十多岁,顶盔贯甲,豹头环眼,虬髯连鬓,正是原征讨大元帅,现镇守西北边陲的毅勇将军皇甫极。黄埔极声如苍狼远远传来:“林兄弟要走,我怎么也要来喝一杯酒。”
林西一面拱手,一面小声说:“我刚做风弛国宰辅时,他还派靳展鹏送了我一对五色玉马。”
张依然说:“这对玉马,现在可是在我家里,哈哈。”
人马驻扎长亭外。三人一齐向下马走进长亭的黄埔极行礼。林西笑道:“送行也带这么多人马,西北大元帅排场就是大。”
张依然说:“皇甫大人来得不巧,御酒刚被我们喝完。”
“我听说林兄弟要走,怎么会不带酒来,来人。”
话未说完,南边士兵队里慌忙跑进一个军校,在黄埔极身边耳语几句。忽见周围官军齐刷刷转向南面,矮了半截。瞬间所有人山呼万岁。林西心里感动:李文鼎说忙于国事,最后还是抽出时间,亲自来了。
风弛国皇帝李文鼎今天送行衣装也真特别,骑着高头大马,满身披挂,恢复了身为皇子时风弛国第一勇士的装扮,金盔金甲,马鞍上挂着赤链紫金锤,率御林军穿过边疆守军走了进来。
李文鼎本来生的极为高大,长得跟金刚也似,现在更是威风凛凛。他来到长亭外跪拜的四个人身前,并不下马,说:“张子兵,张依然,林西,你们起来吧。”回身向四外士兵说:“你们也起来吧。”唯独剩下皇甫极跪在地下。
李文鼎独自留下皇甫极跪着,声音却甚是温和:“黄埔极,别来无恙。”
黄埔极跪着说:“不知皇帝亲自驾临,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微臣不敬之罪。不知陛下到此,有何要事?”林西在侧面看见一行细微汗迹从他头盔流进眉角,心想,李文鼎到此,原来是来找皇甫极,不是为我送行来的。
李文鼎说:“我今天来,是因为有一句话忘记了后半截,特来问你。”
黄埔极说:“陛下英明神武,微臣惶恐,想来陛下要问微臣的,微臣也不会知道。”
李文鼎说:“你一定知道的。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你都知道。我要问的是句古话。”
“不知皇帝要问什么古话?”
“这句话有九个字,我记得上半句是君让臣死,下半句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李文鼎心平气和说完这句话,所有人心里都是一凉,这句连小孩也知道的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不知这毅勇大将军什么地方得罪了皇帝。
“这句话微臣倒是知道,后面五个字是臣不得不死。”皇甫极听皇帝有意杀他,声音反倒镇静下来。
皇帝说:“原来是这句话。皇甫极,还是你记性好。我还有一事不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得对不对?”
皇甫极说:“启禀陛下,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这句话是千古至理名言。”
李文鼎说:“原来如此,如果我让你死,你会不会死?”林西想:李文鼎难道是个昏君吗?
皇甫极说:“陛下开微臣玩笑,平白无故,皇帝怎么会让微臣死呢?”
李文鼎说:“你既然说这句话是至理名言,我倒要看看这句话到底灵不灵验?”
皇甫极豹眼一翻,从地下站了起来,怒道:“请陛下给臣一个理由,臣自然自裁以谢陛下。”
李文鼎说:“好啊,那我就给你找个理由。刚才你说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我让你死,君无戏言,你现在不死,就是不忠,理由还不够吗?”
皇甫极说:“陛下,不知微臣犯了什么罪,你要我在属下面前下跪,现在又要杀我,臣实在想不明白!”
李文鼎笑着说:“爱卿不要动怒,我登基后对这句话一直难以透彻,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给我演示一下,要是连这句话都弄不明白,我还当什么皇帝,说什么治理天下?”
“好你个昏君,奢靡腐化,残忍暴虐,荼毒四海,不行君道,自甘堕落,昏庸失政。你既然如此,我为何作你臣子。”皇甫极边说边退,说话却是琅琅上口。
眼看皇甫极就要退到西北将士丛中,示意这些跟他久经沙场西北将士,弯弓搭箭。
五千御林军拿出盾牌,要保护皇上。李文鼎不愧是当年风弛国第一勇士,没等皇甫极退进人群,在御林军合拢之前,已从鞍上摘下链子锤,快若流星,给皇甫极来了个金瓜击顶。皇甫极脑袋桃花竞艳,身子萎顿倒地。
之后御林军把李文鼎、林西、张依然等人围在里面。只听见外面一阵混乱,一片风弛国长矛坠地之声。西北官军见国王威风八面,举手之间把皇甫极击杀,被皇帝雄风所慑,已弃械投降。
林西看了看张依然和张子兵,见他二人也正看向林西。林西心说:你们俩个,当年在砖厂欺负李文鼎,胆子真是不小。幸好那时李文鼎忍辱负重,脾气改了许多,要不凭你们单薄的身子骨,来个金瓜击顶,还不砸瘪了。现在李文鼎当上国王,又恢复了当年暴戾秉性,深藏不漏。伴君如伴虎,他现在喜怒无常,你们跟他又有嫌隙,不如跟我一起离开风弛国为好,贪恋荣华,弄不好搭上两条小命。
又一想不好,自己和张子兵、张依然都是李文鼎落难时的见证,又知道这么多皇宫秘闻,李文鼎不会杀人灭口吧。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8 15:38

第二十六章轼父杀兄
长亭内外已被打扫干净,没留一滴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具尸体。艳阳高照,早晨的寒意尚未散尽,林西惊魂未定,裹紧袖子,坐在亭内摆好的桌案边,坐在风弛国国王身边。
李文鼎说:“你有没有听清楚黄埔极给我罗列的罪状?”
林西脸色发白说:“是啊,那些说辞他说得琅琅上口,好像常挂在嘴边。不对,难道他要造反?!”
李文鼎微笑道:“所以你不要担心,我用武力平叛,并不是暴君,不会滥杀无辜。黄埔极退向西北守军阵前,那些将士就弯弓搭箭,显然早有安排。他早有不臣之心,什么奢靡腐化,残忍暴虐,荼毒四海,不行君道,自甘堕落,昏庸失政,还不是最严重的,讨伐檄文里我的第一条罪名是轼父杀兄,忤逆不道。”
林西说:“这怎么可能?先王及众皇子明明是妖道犯上作乱害死的。”
李文鼎说:“不错,当初所有皇子都是妖道变成先王后设下的幌子,因皇子过多,他怕漏出马脚,以平叛战死的办法除去了一部分。后来他们被神仙杀死,神仙变成国王,也依照妖道的方法以平叛战死为名除去了剩余的幌子,只留下了我的替身,传位于“我”,然后“先王”因病去世。你我心里自然清楚,但别人不知道。二十九个皇子和先王一年内先后辞世,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民间早有传闻,一切与我有关,这也怪不得他们。暗中反对我的潜在势力,我从西江头一回来就发现了。”
林西叹道:“妖道流毒千里,贻害无穷啊!”
李文鼎说:“唉,本来父王有三十个皇子,分管风弛国各地,江山稳固。现在只剩下我,只手无援,李家权利不得不分派下去。早在朝廷颁布公田令平叛时,各方势力就已经开始壮大,他们早有不臣之心。别说现在有了借口,就算是没有,哪里编排不出?檄文里还有一条,是奸臣当道。”
“奸臣当道?”林西想,自己做了两个月宰辅,接受礼物,贪受贿赂,只怕也是个奸臣。暗叫不好,自己知道皇宫里这么多秘密,李文鼎正好乘机干掉自己。
李文鼎点头微笑,看着林西说:“这条罪名里只怕你的嫌疑最大,今天皇甫极前来送别,目的就是要抓你这个奸臣。”
林西万没想到,奸臣当道里的奸臣指的就是自己,开始冒冷汗:“他不是来道别的?”
“我封你为皇帝宰辅,没赐你金银,你两个月来收到贺礼无数,我怎么会不知道。风弛国国库空虚,大臣家里都是乘乱搜刮的民脂民膏。自古兵匪一家,像李旺宝那样烧杀抢掠的事,在百姓揭竿而起时难道发生的少了?你别害怕,我给你官职,你收到礼物,正合我意,就当是我送赐你的。”
林西本已盘算随时飞走,现在变成奉旨受贿,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多谢皇上厚爱!”
李文鼎说:“不妨事。今天如果我晚来一步,只怕你会命丧这老匹夫之手。可是说也奇怪,要抓你这么个文弱宰辅,皇甫极何必亲自前来,还带了这么多兵马?”
林西说:“没想到皇甫极给自己送别别有用心。”心想以我现在的手段,别说三千骑兵,只怕万里联营我也闯的过去,打不过我不会逃吗?
李文鼎向亭外招了招手说:“林西,你现在辞去宰辅一职,我已经给你找好了接班人,你的府邸我也打算送给他。别怪我没跟你打招呼,我给你引见引见。”
亭外人丛中走出四人。两个御林军押着一个西北军士。另一个四十上下,脸上清瘦,留着山羊胡子, 文质彬彬,弓腰弯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林西当风弛国宰辅第一天,奉皇甫极之命给林西送来五彩玉马的毅勇将军府宰辅靳展鹏。
靳展鹏随时要给人作揖模样,地还没跪全,头早已在地上咚咚有声。
这下林西全明白了,靳展鹏投靠李文鼎,把皇甫极计划和盘托出,让皇甫极计划破灭。
林西抱拳说:“恭喜靳兄弃暗投明,升任皇家宰辅。”
靳展鹏还礼说:“同喜。”却不敢多说,
李文鼎问:“靳宰辅请起。就是这个人吗?”
靳展鹏忙指着西北守军,向李文鼎禀报:“禀告陛下,此人就是皇甫极旧部李旺宝麾下齐宗亮。他屠杀戴家村后做了山贼,前天夜里忽然来到皇甫极大营。我在营帐边听他们说起皇甫极勾结金洲国密谋叛国、李旺宝打劫铃兰国粮草失败经过,后来还隐约听到他提到林宰辅名字,皇甫极提到今天要来捉拿林宰辅。请陛下明察。”
林西大吃一惊:金洲国在边境屯兵竟是要攻打风弛国。他早知道李旺宝是皇甫极旧将,没想到藕断丝连,拦劫铃兰国粮草多半是给皇甫极以备造反。但这个山贼怎么会提到自己?自己这个奸臣,皇甫极派个人杀了写进檄文也就是了。自己有这么重要吗,何必费这么大劲,难道……
那山贼身上穿着风弛国西北守军军装,跪在地上,缩成一团,体似筛糠。
李文鼎手指林西,奇道:“齐宗亮,你说说看,要拿林宰辅,皇甫极何必亲自前来,还带了这么多兵马?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那山贼跪在地上,一直低头,现在转过脸来,看清林西,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右腿膝盖,张着大嘴,惊叫道:“拜火教妖怪……就是他!”
林西一听,这山贼体似筛糠,原来是被自己吓的。
秋风扫过十里长亭,林西想:这山贼可能既参与了七星山下拦截铃兰押运粮草官军的战斗,又见过紫电宫门人,在山顶听见了自己和李旺宝的对话。可他怎么会以为自己是妖怪?
没人看向林西,都看向齐宗亮,以为这个人疯了。
靳展鹏闻言,对山贼说:“这明明是风弛国林宰辅,一派胡言。”
李文鼎笑道:“齐宗亮,你说来听听,我堂堂风弛国宰辅怎么变成了什么拜火教妖怪?”
齐宗亮跪在地上,右腿膝盖抖个不停,牙齿打颤说:“回皇上,小的不敢胡说。八月廿一夜,这妖怪在七星山顶杀死李旺宝,割他右腿,都是我亲眼所见。”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8 15:39

第二十七章 东窗有耳
两个押解山贼的御林军侧目看看了林西,见他文弱公子哥打扮,摇了摇头,还是不信。
靳展鹏知道李文鼎对林西宠爱有加,这山贼再往下说,皇上脸上须不好看,忙替他开解,说:“你这山贼明明无中生有,诬告忠良。你如再敢存半句虚言,小心落得和皇甫极一个下场!”
李文鼎也对山贼说:“齐宗亮,你听见了么?”
山贼抖个不停,说:“陛下,他是个妖怪,称自己是风弛国宰辅林西,我亲耳所闻。草民不敢撒谎,确实是亲眼所见,那日他在七星山上,和现在坐在陛下身边同样脸色惨白。”
他言之凿凿,众人不禁半信半疑,靳展鹏也不再言语。
李文鼎含笑说:“这倒奇怪了,林宰辅面如冠玉,怎么在你眼里变得形如鬼魅。你说来听听,我们风弛国文官如何去七星山杀的山大王?”李文鼎心里也信了几分。
齐宗亮事干性命,怕众人不信,只好把自己所知详细道来:“禀告皇上,李旺宝带我们烧了戴家村后,接到皇甫极书信,逃到铃兰国境内占山为王。皇甫极与金洲国密谋反叛,李旺宝曾是他得力干将,暗中勾结。李旺宝告诉我们他日迟早重归风弛国做大将军,大家跟着他只会升官发财。
中秋节那天,李旺宝接到皇甫极密信,通知我们做好拦截铃兰国粮草准备。我们派人打探,八月廿一铃兰国一千押运粮草士兵已经到了七星山范围。李旺宝对我们说:“我们虽然只有五百人,但个个骁勇善战,又熟悉地形,而且装备齐整,手中长矛胜于铃兰国短刀。我们埋伏于山下,出其不意,有胜无败,今夜正是我们建功立业之时。”当夜我们换上风弛国军服,埋伏在山南树林里。押运粮草官军从东面转来,我们侯个正着,在半路把铃兰国官军杀的不剩一半。
眼看胜局在望,谁知忽然从西面杀来一只铃兰官军,把我们杀得大乱。从西面冲出来这支军队只有一百左右,我们也不忌惮,没放在心上。但这些人穿着铃兰国军装,却不是铃兰国军人,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这些人手持弯刀,无论是我们还是铃兰国士兵,见人就砍,一刀斜砍,就放倒一人,然后割下右腿。他们到来之前,地上已有的伤者,也被割去右腿。我们吓的魂不附体,和铃兰国士兵一起逃进两旁树林。
小人生的腿长,侥幸躲过那群妖魔,独自逃回七星山上。与我一起下山的兄弟,一个也没逃回来。我躲在山寨里,关紧门窗,担心后怕。等了半天,还是一个兄弟也没逃回来,知道七星山的人都给妖魔杀了。我怕妖魔摸上山来,打算逃下山给皇甫极报信。来到山寨北口,忽然看见李旺宝站在不远处,面向西边一块两米高山石站着。我大喜若狂,便要出去与他相认,忽见他一下子跪在地下。我心说这是怎么回事,仔细一看,才发现西面山石下还站着个黑衣人,头上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说不出的可怕。我躲在树后,不敢出声。
这时就听见李旺宝跪在地上说:“小的知道不配问及贵教,我愿意把七星山所有财产献给贵教,求大人引见我入教……”山上风大,后面的我没听清,我心想拜火教是什么?然后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听声音说话的人年岁不大,但笑的十分阴邪。他说:“你这狗东西,还想入拜火教,我让你当教主好吗?”我一听这个蒙面人还真是拜火教的。
然后我听见宝剑出鞘的声音,那阴邪声音道:“李旺宝,今日我就用手中风弛国宝剑,收了你……”只听见阴邪声音模模糊糊随风飘来:“……风弛国宰辅,看见我的面目也不认识……今日我林西……”我拨开枝叶偷眼观看,当时月亮说圆不圆,说弯不弯,却很明亮,就看见他(手指林西)解下脸上黑布,露出一张惨白面孔,正是此人。”
齐宗亮说到此时,靳展鹏已叫来二十名御林军,护在皇上两边。
林西边听边想:这下可好,他耳闻目睹的我,活生生一个紫电宫门人,这如何是好?
齐宗亮接着说:“之后两人打了起来,刀来剑往。隔了半天,我往外偷看打完没有,却看不见拜火教的人影。我以为大王本领高强,已经把他杀了,就要出去相认,忽然看见天上飞来一把宝剑,我魂飞天外,原来那个黑衣人不知是何方妖怪,竟然漫天飞舞,把李旺宝追的仓皇逃窜。不久,那妖怪在枣树下一剑刺进李旺宝脖子,我知道大王已死,不敢再看,转过身,暗暗祷告别让那会飞的妖怪看到我。
过了一阵,我见久没有动静,想往外看看,如果那蒙面人不在就下山逃生。但扒开枝叶,正看见这妖怪鬼鬼祟祟,把一把倭瓜大的锤子垫在李旺宝右腿下面,手起剑落,砍向膝盖……”
林西连忙站起身来,急忙分辩:“不是这样……”
没等他说完,李文鼎也站起来,盯着林西,手扶佩剑,退了一步。
林西离开桌案,走到山贼旁边,面向李文鼎跪下说:“陛下不要听信此人胡言,八月廿一傍晚我在府中,与张依然和张子兵二人饮酒,天黑才散。两地相隔至少两天路程,当晚我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铃兰国七星山上?我绝不是拜火教妖人,陛下可传唤他们作证,一问便知。”
李文鼎惊魂略定,这才坐下,说:“好,张依然哪儿去了,叫他们过来。”
张依然和张子兵从御林军里走进长亭,见如此光景,不知何故,跪在地下。
李文鼎说:“张依然,你说说,八月廿一傍晚,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张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说:“回陛下,当日傍晚我在林西府里喝酒。”
李文鼎向张子兵问:“你呢?”
张子兵说:“陛下,那天我和张依然一起与林宰辅喝酒。”
李文鼎看了看靳展鹏,说:“这倒奇了,难道有两个林西不成?”
齐宗亮说:“陛下,这林西会飞,别人用两天,只怕他用半个时辰,就能到达铃兰国境内!而且,他的声音就是七星山的阴邪声音。”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8 15:46

第二十九章 断腿夺宝
长亭里,人人看着林西,亭外御林军鸦雀无声。
“你们都认为我是妖怪,这可从何说起。”林西站在山贼齐宗亮身边,面向桌案,无奈说:“金洲国有个麦王神庙,我也是到了风弛国之后,游赏异域风情,无意听到的。”
“麦王神庙?”李文鼎看向长亭,人们纷纷侧目,显然没听说过。倒是弯背弓腰的宰辅靳展鹏闪了出来,一拱手,便似要跪下磕头,说:“陛下,我倒是有过耳闻,麦王庙在金洲国南平郡临河岸上,香火极盛。据说庙里麦王神能上天入地,住在一片神奇的麦地里。这片麦地,干系天下麦地。麦王守护的麦地,稍有缺失,天下麦子就会欠收。如果麦王守护的麦地消失,天下麦地都会绝种。”
“幸好靳兄知道这个地方,多谢了!”林西说:“王管家,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来到府第,你问我要吃什么,我要的是什么?”
王鹏对昔日主人行礼说:“这件事我自然记得,平日还逢人便讲林宰辅忙于国事,废寝忘食。当时已到午时,林宰辅却要了一张风弛国地图。不知大人为何提起这件事?”
林西谦逊道:“我见了地图之后,很是失望,问你还有没有更大的地图,你还记不记得?其实当时我要找一条河流,目的是找到那片麦王神庙传说中的麦地。我之所以会飞,因为我曾经到过麦地,算起来应该算是半个麦家人。”
王鹏睁大眼睛:“林宰辅,原来你是神仙!”
山贼齐宗亮却在一旁喊叫起来:“大家不要信他的,他就是个妖怪,我亲眼看到的。”向左右御林军说:“你们还不把他拿下?”
林西已辞去宰辅一职,现在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便不再有任何顾忌,厉声道:“你这杀人放火的山贼,胡说什么。当日在七星山顶,你听了个只言片语,见我砍向李旺宝右腿,还没看完,就昏了过去。李旺宝右腿明明是紫电宫门人割去的,你知道什么。你亲眼看见我当真一剑割断了他的右腿吗?你醒来有没有看见,枣树树干里那个被我杀死的假扮铃兰官军的紫电宫门人?”
林西是不是妖怪,齐宗亮也不会有好结果。这山贼为了戴罪立功,减轻一些责罚,也豁出去了,露出山贼凶恶嘴脸,大声说:“早晨我醒来之后,只看见已被你割去右腿的李旺宝尸体,枣树树干里哪有什么假扮官军的紫电宫门人,你一派胡言,血口喷人。”
“这紫电宫门人的尸体哪里去了?”林西暗暗叫苦,自己反变成了含血喷人。
齐宗亮说:“你说你是什么麦家人,有什么证?你说你不是拜火教的,现在七星山上的财宝明明从你家里拉出,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他义正词严,便似又当回官兵一般。
林西想自己怎么变成和这个山贼当庭对质,不再理他,对戴淑云说:“当日我见你家破人亡,好心送你到风弛城喊冤,如今帮你杀李旺宝报仇,夺回七星山财宝归还给你,你怎么也不信我?”
戴淑云反唇相讥:“我和你无亲无故,你为什么要帮我报仇?你护送我回城,不知有何企图?如今又把七星山赃物给我,分明想栽赃陷害,哪里有什么好心?”
靳展鹏不禁暗中摇头,这风弛国美女如此牙尖嘴利,实在有失淑女风范。
林西呆在当场,忽听魏子矜沉吟说道:“林西,原来你杀李旺宝,是为民除害。”
林西说:“不错。”他宿闻魏子矜刚正不阿,心想还是老太尉心里明白,明察秋毫。
“你夺回七星山财物,是什么时候带回府中的?”
林西说:“就是八月廿一日深夜。”心想老太尉如此心细,决不会冤枉好人。
魏子矜说:“是不是被王鹏看见的那条黑影?”
林西听着蹊跷,说:“应该是吧?”
魏子矜刚才已经从靳展鹏口中得知七星山经过,说:“之后你有没有再上七星山,去看枣树树干上的紫电宫尸体?”
林西说:“之后我就忙着辞去宰辅一职,与众人辞别,再没去过。”
魏子矜不再理他,对王鹏说:“王管家,你是今天早上把装有七星山脏物的马车送到戴淑云家里的吗?”
王鹏说:“是呀。”心说你不是问过了吗。
林西却听着不妙。魏子矜接着说:“王鹏,这马车是哪里的马车?”
“马车是林宰辅专用的。”
魏子矜说:“那么,这车财宝是什么时候装进马车里的?”
林西心说,坏了,这老狐狸哪里有什么好心,明明是跟着他们对我三堂会审。
王鹏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几天林宰辅没用过马车,马车一直在后院库房。”
魏子矜说:“库房可有人看守?”
林西接口说:“还是我来说吧。这几天王鹏也没进过库房,装有贵重物品的库房只有一把钥匙,在我手里。这马车里装有财宝,也是我装的,”
魏子矜微微冷笑:“如此说来,有两种可能,这李旺宝的财宝不是一直藏在林府,就是八月廿一夜林宰辅从七星山上带回来的。如果林宰辅不是那一晚把财宝带回,只有一种可能,这李旺宝的赃物一直藏在你府里。”
山贼抢言道:“不是,这七星山的财宝就是那晚被他抢来带回的。我在七星山下时,见那拜火教徒,或者林宰辅说的紫电宫门人,腰间都有黑袋,长不过一尺,粗如碗口,能装下十几条腿,也不见鼓胀。他可以用黑袋装下财宝,挂在腰间带回。现在这腰袋只怕也在他身上。”
魏子矜对林西说:“如此说来,你去七星山根本不是为民除害,而是去割腿和抢夺财宝,你的同伙在哪里,割那么多腿干什么?把七星山赃物抢来,为什么又要送给戴淑云,还不从实招来?”
林西下意识在胸前摸了摸,山贼眼睛贼亮,说:“陛下,我说得没错,那拜火教黑袋现在就在他怀中。”大家目光集中在林西胸口。
林西苦笑着从怀里掏出黑袋。大家只见袋子被折叠成巴掌大,干瘪无物。
魏子矜问那山贼说:“你说这是紫电宫门人的腰袋?明明空无一物。”
林西不等齐宗亮回答,捏住袋子,把黑袋倒提起来,像变戏法一样,碗口大的袋口落出一些散碎银量、一把宝剑和几件衣服。
林西说:“不错,这就是紫电宫门人的腰袋,是李旺宝杀了一个紫电宫门人抢来,后来被我翻出。那时,袋子里已经装满财宝,被我带回了王府。我想里面很多东西都属于戴家村,就装上马车,命王鹏送给戴淑云。我见这腰袋神奇,带着方便,就用来装些杂物,带在身边。你们看我从风弛国离开,哪里带走了风弛国什么贵重物品?我明明是麦家人,你们污我是妖怪,又勾结叛匪,我真是百口莫辩。”
齐宗亮说:“你说要出国游历,说不定是去别处祸害百姓。”
“真是贼喊捉贼。”林西见御林军手扶刀柄,看了看李文鼎,说:“没办法,陛下,我只好从西江头说起,总不能落个恶名离开风弛国。”
李文鼎见除此之外也别无办法,只得说:“林宰辅,你虽然已经辞去我国宰辅之职,但我相信你不是妖怪,你慢慢说吧。”
林西刚要张口,被魏子矜拦住。魏子矜说:“且慢。陛下,现在赃物由林西家里而出,紫电宫妖物也在他身上,事实俱在,林西十有八九就是妖怪。按照风弛国律法,我们须先把他拿下,慢慢审问。此中事出蹊跷,如果他不是妖怪,请陛下相信,我一定还他一个清白。”向身边御林军吩咐道:“拿下。”
李文鼎再也忍不住心头怒火,大喝道:“老太尉,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这里哪由得你来作主?”

郝晋永 发表于 2013-1-18 15:46

第三十章 两军对垒
魏子矜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颤巍巍一跪到地,慌张说:“陛下息怒,为臣也是为陛下着想。如今风传陛下篡位登基,金洲国又在边境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如不平息谣言,只怕风弛国危在旦夕。老臣深知陛下是爱国明主,请陛下听我之言,如果林西不是奸佞,我以项上人头担保他不会有任何闪失。”
忽听北方号炮连天,众人都是大惊。
北边一声炮响。西边一声炮响。东边一声炮响。
李文鼎金盔金甲,翻身上马,说道:“大家不要惊慌。我接到密报,早已做好准备。敌方是西北守军联合的金州国叛军,不足八万。我早已经调来了十万禁军。皇甫极已经授首,西北守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我们以逸待劳,三万金洲国兵将,如何是风弛国勇士对手,大家跟我一起杀敌!”
午后阳光温暖,天空一碧万顷。远方烟尘滚滚,三支军队似水流绕过山林村镇,穿过刚长出幼苗的麦地,汇向风弛城外十里长亭。
金洲国大军与西北守军兵聚一处,见十万禁军阵容严整,不敢冒进。摆好阵形,仍不见敌军有任何动向,金洲国右将军双手把千里眼递给一个端坐在东象上的黄袍老者,说:“王爷,敌军中心位置一片混乱,挽弓搭箭好像在射一只燕子!”
“燕子?!”
风弛国十万禁军首领名叫魏征明,腹大腰圆,是太尉魏子矜次子,来到亭前见过皇帝和父亲。李文鼎正欲调兵遣将,忽听身边有人纷纷喊叫:“燕子!”
“燕子燕子!”
“哪来的燕子?”
只见马前一只燕子,盘旋在一个公子哥儿头顶,挥之不去。这公子哥儿油头粉面,正整苦着一张脸,抬头观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原风弛国第一宰辅林西。
旁边总管王鹏说道:“陛下,我看见这燕子好像是从林宰辅袖子里飞出来的。”
一个御林军也说:“没错,我也看见是从他身上飞出来的,这不,还围着他飞呢。”
禁军首领魏征明诧异道:“这怎么可能?”
大敌当前,别人早已经忽略这个跻身拜火教之列的匪徒。林西正暗自欢喜,谁知身体里那只燕子觉得外面热闹,飞了出来。自从林西来到风弛国,燕子只在七星山出现过一次。现在别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自己身上,林西心里暗暗叫苦。
李文鼎皱了皱眉,果见太尉魏子矜走过来说:“陛下,这林西就是拜火教妖怪。大敌当前,从他袖子里飞出异物,只恐是不祥之兆。”转向身边御林军说:“射死这只燕子。”
林西虽被证明是拜火教妖怪,但在心中也拍手称快,有皇帝在此,镇住这只燕子,还杀它不死!
箭如雨发,谁知这燕子辗转腾挪,灵巧异常,毫发未损。到后来,箭雨更密,燕子显然累了,动作迟缓。眼见数箭穿过身体,燕子依然完好无损,只顾在林西头上盘旋,似欲落在林西头上,把林西的公子巾当作鸟窝。
众人无不变色,不知如何是好。
魏子矜轻声说:“陛下,林西这妖人不除,只恐邪物不散。我们正好割下他的首级,用这妖人鲜血祭旗。”
李文鼎再也无法反驳。
林西唯恐燕子不死,正全神观注,忽觉寒光一闪,脖子后一阵凉气,心说不好,立即飞到半空。低头看时,魏征明手里提着宝剑,站在自己刚才站的地方。
箭如雨发,不再理睬燕子,向林西射来。林西看燕子围着自己上下翻飞,好不兴奋,嘴里骂道:“你这鸟儿人,不害死我不算完吧。”不想自己也变成鸟人,躲闪弓箭。林西左躲右闪,不敢像燕子一样悠闲,身中一箭,只怕就要和大家说拜拜。当下林西越飞越高,飞出弓箭射程,忽然低头,奇道:“金洲国的人怎么跪下了?”
下面的人闻言大惊,忽听金洲国将士方向成千上万人众口齐呼,随风飘来:“迈往申先生!迈往申先生!”
魏征明诧异道:“申先生是谁?难道这林西是金洲国奸细不成?”
李文鼎说:“大家快快停箭!停止放箭!”
魏子矜耳背,问道:“为何停止放箭?”
靳展鹏说:“金洲国士兵说的是:麦王神,显圣!”
魏子矜说:“这倒奇了,林西真的是什么麦家人,难道是麦王神转世?”
忽然有人禀报:“陛下,金洲国军队方向驰来一头东象,上面有个老者。”
“这更奇了,这东象极为珍贵,金洲国只有五头,来者是谁?”
马上有第二个探子来报:“陛下,金洲国二皇叔石起龙求见。”
李文鼎一听,更是诧异,看向太尉魏子矜:“带兵来风弛国的是金洲国二皇叔,他精于战事,百战百胜,莫非他当真有把握夺了我国?”
魏子矜说:“这石起龙老谋深算,位高权重,两国交兵,怎么跑我们军里来了?”
五大三粗的魏征明说:“这还不简单,他们士兵给麦王神跪倒,他肯定是来我们这儿祭祀麦王神来了。”
林西见下面不再把自己当鸟儿射,早已降落一半,听众人说话,心说:要祭祀还早,你这草包,我还活着呢!
但见禁军闪开,走进一头东象。所有人几乎都头一次看到东象,见有点像牛,有两颗象牙。据说它虽长得普通,但奔跑极快。李文鼎贵为风弛国国王,也求之不得。东象上下来一个黄袍老者,步行来到亭边,慌忙向林西身子下方拜倒,诚惶诚恐地说:“石起龙不知麦王神在此,带兵前来,请麦王神降罪!”
金洲国是个大国,地域广阔,在地图上从东西南三面几乎把风弛国包住,国土比五十个风弛国还大,风弛国、铃兰国、都汝国等小国历来都是金洲国属国,年年要向金洲国进贡。
两国交战,金洲国皇叔不顾生死,冒险来军中给麦王神跪拜,别人谁敢站着,李文鼎、魏子矜、靳展鹏等纷纷跪倒。
林西停身空中看得清楚,忙道:“这我可受不起,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十几万将士哪里听得见,依然以长亭为中心,不断面向长亭方向一片片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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